汪彥成
汪彥成

大學讀商、研究所唸藝術,喜歡報導,偶寫評論。做過政治、NGO,現在是媒體工作與新聞社群。

陳文成的中元節

(按:轉自個人臉書)

全聯超市的廣告,因為含有對陳文成事件的政治影射,因此被下架,掀起一波討論。因為一些原因,看過這個廣告一個初版的本,當時就覺得確實很不錯。(雖然該版給我的感覺更隱晦,有閃過政治影射的想法,但並沒有真的想起什麼。即便如此,角色建構仍然算是內斂、動人,有故事性。)

就此來說,影片本身在美學和主題上的成功當然是核心的。不過,有趣的是,其實全聯作為掌握資源的業主,其面對政治的怯懦和閃躲,同樣扮演了非常必要的角色,甚至或許和整個影像敘事的表現同等重要。

如果全聯欣然接受了這支廣告,甚至在某個時點真實地揭露了角色人物的影射,或許同樣的影像所獲得的評價會截然不同。評論者很可能會發現,雖然廣告引起了某些關注,但是全聯企業為轉型正義所做過的努力微乎其微,似乎完全無法讓人相信,其影射是出自於真實的政治關懷。

再來,因為廣告的順利傳播,這種關注很有可能也僅侷限於特定族群,他們或多或少早已了解陳文成的事件。縱使如此廣告依然成功了,持續帶來可觀的消費,而影像本身也成為——無論創作者願不願意——為血汗企業的擦脂抹粉的商業作品。

事實上,若非因為某些黨派背景,全聯似乎也完全有動機這麼做,而且或許會獲得更大的成功。當代資本早已展現驚人的文化包容性,它可以今天支持婚姻平權,明天支持東奧正名。它絕對有潛力接受意識形態最保守和最基進的消費者——只要他們進場採購。

這引來了一個弔詭的局面,即像「陳文成的中元節」這樣的作品,其最好的命運,似乎就是被下架。在體制中創造某種衝擊經驗,然後隨即被體制消滅。無論它被接受或是被消失,都意味著某種政治狀態的結束。

這個悖論也將我們導向一個更原初的問題:在當代社會中,究竟怎樣的藝術創作 / 行動能夠同時是可見(可傳播)的,又是在政治上基進的。如果我們擴充「可見」的意義,從「被業主接受」推廣到「被觀眾接受」,這個提問就更近似於我們通常在公共藝術裡面碰到的那些問題。

因為無論是純粹主觀的倫理實踐(我就是要拍陳文成,怎麼樣?),或是純粹的觀眾導向(先別管那麼多了,能播出去比較重要!)都會帶來無能的結果。也正是這樣,藝術朝向公共的嘗試總是在兩端之間尋找辯證性的方案,也難以被理論化——特別是在「可見」的管道被高度壟斷的世界中。

正是為倫理而藝術的,其核心的問題並不在於「為了正義,你願意在藝術上走得多遠」這種單向的推進。因為真正的倫理實踐永遠是一種政治事務。所以為倫理而藝術,其實和政治工作何其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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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剛寫完不久,全聯與廣告代理商奧美重新發佈了「中元節感恩」系列的三支影片,並說明「初衷」:「無論什麼背景、出身,都能一視同仁地得到愛與包容,是這個社會最偉大的地方」,但仍然否認操台語的台籍知識青年,係影射政治受難者陳文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IUbRJtBYfo&feature=sh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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