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nY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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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我的乏味

君伯伯

出门的时候,见到了“君伯伯”,突然想要记下这个人。 “君伯伯”是附近一个以剪发为生的瘪嘴老太太的儿子,我小时候唤这个老太太作“母母”,不过她那时还算不上老太太,只是牙掉得早。“君伯伯”是众所周知的傻子,他具体年纪多大我并不清楚,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我奶奶教给我对他的称呼就是“君伯伯”,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君字。今天见到他,我猜想他的年龄应该是四十上下。不过他和“母母”的模样在我脑海里从来就没有变过,也许他生下来就是四十岁的模样吧。 “君伯伯”每天都只做一件事: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走来走去,偶尔胡言乱语两句,我没听懂过,只有他母亲能明白他所说。“附近的小巷子”,指的是理发店半径三米以内的那一圈。我是奶奶带大的,小时候奶奶去哪我就去哪。那一圈小巷子里有一排石板,是附近老太婆们八卦唠嗑的据点,我在那里认识了很多婆婆,以及“君伯伯”。虽然他是个四肢看起来粗壮有力的傻子,但我小时候没有害怕过他,大概是因为这些老太婆们也不害怕吧,瘦小的老太婆们把人高马大的君伯伯看作小孩,偶尔还逗他一两句。 去那条小巷子里听着我奶奶和其他老婆婆聊天,偶尔给君伯伯送香蕉,是我幼年社交的重要活动。小时候我爷爷在附近的市场卖香蕉,每天都有卖剩的香蕉大蕉,我不爱吃香蕉,我奶奶就让我把蕉拿给君伯伯吃。我奶奶教我双手递物,我就用双手把蕉递到君伯伯面前,我奶奶让我说话,要我说“君伯伯食蕉啦”,我就跟着这样说。君伯伯是傻子,知道接物,但我不知道他懂不懂说谢谢,我每次给他蕉,他都含糊的啊啊两句,然后就剥开吃起来。附近的老太婆很喜欢我这个人类幼崽,因为我乖巧又聪明,脸上还胖嘟嘟的,她们大概把我的到来还有送蕉这个事情当作一种有趣的节目。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知道了世界的规矩,反而开始惧怕起君伯伯来。上小学时路过那里,老太婆有时还打趣说你怎么不给君伯伯拿蕉吃了。我觉得很尴尬,因为我有了羞耻心,不想与傻子为伍,而且我爷爷也不卖香蕉了,所以我就回答说“我爷爷不卖香蕉没有蕉了”,然后跑开。君伯伯其实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我的样子,印象中他不会对我打招呼,所以我很放心,因为我可以假装没有君伯伯这个吃蕉的“朋友”。 后来我真的长大了,基本上不再去那条巷子,经过时也很少仔细看一眼君伯伯。但是他日复一日地在那里闲逛,下巴和唇边挂着胡须,头发浓密乌黑,仿佛时间从来没有从他身上踏过。今天又见到他,还是那个模样,但我已经二十岁了,如果要给他递蕉,他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弯下腰来接。不过我早就没有接触他的理由了。 人最终会老去,石板上的老太婆们渐渐缺席, 君伯伯的头发也不可能永远乌黑,他母亲的理发店也渐渐失去了理发店的模样,因为光顾的人只有相熟的老太太老头子。趁我还记得,想借碎碎念让这些生活细节再鲜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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