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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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寓言,噪音,尺度,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參與,比較

黃水仙


♪ 反思 【卡夫卡】

我的頭腦裡的世界多麼不可思議!可是怎麼才能讓我自己從中解放,也讓它從我之中得到解放,而不把它扯掉?可是把它扯掉要比讓它鎖在我之中埋葬它好一千倍。終究,這是我在這兒的目的,我很確信。


只要我一說什麼,它馬上並且不可挽回地失去了意義;當我把它寫下來時,它也總是失去意義,可有時又獲得了一種新的意義。


我和猶太人有什麼共同之處?我和自己都幾乎沒有共同之處,需要讓自己完全一動不動站到一個角落,感恩還能夠呼吸。


♪ 關於寓言 【卡夫卡】

許多人抱怨智者的話總是只在寓言中體現,在日常生活中沒用,這就是我們擁有的一切。當智者說:“你滾開!”他並不是說我們要去另外一邊,花點時間走過去那是我們很容易做到的事。他給我們說的意思是,趕緊去那我們還不知道、已經成為寓言了的遠方,一個他沒法再描述得更精確的地方,而它對此時此地的我們來說沒有一點用。這些寓言真正想說的恰恰是不可解就是不可解,而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但是我們每天與之搏鬥的卻是另外的事。

           為此一個智者說:“為什麼你要抗拒呢?要是你聽從寓言的智慧,你自己就會成為寓言,這樣就會從日常勞碌的負擔中解脫出來。”

           另一個智者說:“我打賭那也是一個寓言。”

           對此第一個人馬上說:“你贏了。”

           而第二個人說:“可只是在比喻的意義上說。”

           第一個人說:“不,在現實中;要是在比喻的意義上說,你輸了。”


♪ 噪音 【周琰】

我的同班同學安娜一邊讀書,一邊也在多倫多大學教授財務課程,在一些公司做財務工作。她的博士研究課題是財務信息管理中的噪音。她在日常工作積累中發現,財務管理信息系統中經常會出現一些噪音,影響系統做出判斷。但是在一段時間觀察之後,她發現噪音有可能為系統提出警示,或者提示系統的不完善之處。所以她希望研究既定的財務信息系統如何改進思想和模板設計,可以更好的兼容、處理系統噪音。

         安娜的研究就像是一個我們的世界的隱喻。在一個由強大意志設計的系統之中,系統的聲音要求整飭、統一、清晰(或者含混)。它的來源類似之前的央—省—地—縣這樣的層級電視與廣播,微觀層級是大喇叭廣播、標語等等。必須融入這個系統,並且在系統層級的清晰可見處,才有合成為統一的聲音的可能。而其他來源的聲音,不管是閒談、耳語、喃喃自語、日記、手抄本、肢體行為、表情、詩、傳言、交談等等,都屬於噪音。噪音是拉圖爾所說的“角色”之一(actor,翻譯成“行動者”是錯誤的),是事件、事態的參與者、演出者,因其位置、蘊含和關係發生作用的因素之一。但是它沒有主體性,在這一點上,又像病毒一樣——但是病毒因為不被了解,難以控制,反而有自主性;而角色沒有自主性。沒有自主性的角色——噪音,對於系統來說,有正面反面兩種作用:反面的作用,它形成噪音環境,干擾系統的主導、統一的聲音;正面的作用,系統從噪音中分辨汲取可能有用的信息,同時從噪音環境中分析有害因素的來源、構成、影響,以便未來改進和提升系統,對噪音進行制約和消除【參考CITIZEN LAB五月七日報告】。

然而任何一個單一系統都是高度抽象、有限、教條、僵硬的。因為先天性開放性和想像力的不足,它永遠無法模仿啟蒙時代以來誕生的人類理想——普世知識。就像供血供氧不足或者三聚氰胺奶粉餵養的畸形大頭嬰兒,四肢羸弱,臟器脆弱,而頭顱碩大——它制約了自己。因此,它的聲音常常遲到、不充分、猶豫不決、進退失踞。先是寂靜和空無,之後彩色斑斕後綴縫補前空,繼而終於形成宏大的主旋律,終了昇華成新的寂靜,融入空無的浩瀚深淵。

而固定系統的相對面——生成噪音的大眾、離子化的諸眾,在系統初始的寂靜期,緊隨其後的有限單音和混雜與前後矛盾的聲音高堂下,無法獲得充分的信息,因而出現了三種情況:1,尋找專業權威信息不得,病急亂求醫;2,對缺位的系統寂靜產生不信任 感;3,噪音本身核爆生產。在系統初始期和初期階段調試之後,繼而統一、“和諧”的主旋律說服安慰平息了大部分噪音,但是仍然有後遺症:對系統存在的將信將疑,對權威存在的將信將疑,噪音內部在自我確認過程中的相互摩擦音,以及形成創傷性的長期後果——恐懼和發瘋——

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有噪音。自然在能獨自存在時,沒有噪音,只有萬千變化的聲音。


♪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周琰】

俗話常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這句話是錯的,愛往往無緣無故,但是恨,不會無緣無故。恨不是原初之物(primary),它總是繼生的,也有各種形態。簡而言之,恨是不愛。當我們把人家的門用木板、鎖鏈、鐵杠封起來;當我們把孩子和病弱不能自理者獨自封鎖起來;當我們把人困到高速路上數週;當我們把醫護人員擋在他/她自己居住的小區之外;當我們堵路挖路割斷與其他世界的聯繫;當我們因為編號、地名、膚色、語言而將某類人排斥出“我們”的安全共同體——這些是恨——是為了求生的恨——因為恐懼的恨。這不是我們對具體某個人的恨,而是我們的恐懼,我們的知識和信息,我們的安全保障,我們對人與社會的信任和信心,不足以讓我們愛。如果我們未來能夠超越這種生存與恐懼的恨,需要我們有獲得足夠的自我保護和社會保護的條件;也需要我們成為新的人,社會成為新的社會,讓我們有勇氣能夠伸出互相支持的手。


尺度

極端的尺度並非中國獨有,但是中國歷史中,對極端的尺度有最顯赫的表述。曹操說:“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汪精衛說:“寧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出言何不慎乎?歷史上的殘忍,有時會被當作後世的警示,以史為鑑;但往往是權謀者仿效的樣板。危機時刻,因為情況的不明朗和未知,因為資源和工具的有限,因為時間、效率和時效的逼迫,也因為威嚇噪音的意圖,系統往往會採取極度手段,雷霆行動,以不必要的擴張尺度,如同數學演算一般進行戰役式攻伐,效果往往立竿見影。但是非人的尺度,必將造成非人的情感和意識創傷。這一筆賬,怕從來還沒有好好打過算盤算過。


♪ 參與

我的生命,我是參與者嗎?我所關愛的人的生命,我是參與者嗎?我所生息、居住的世界,我是參與者嗎?我血肉牽連的鄉土,我是參與者嗎?

         對此,我還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寓言或者故事,能夠更好地顯示“參與”的必要性和可恥的被剝奪。


比較

佛學大辭典【因陀羅網】

(譬喻)是梵漢雙舉之名。單用漢語,則云帝網。即帝釋天之寶網。其網之線,珠玉交絡,以譬物之交絡涉入重重無盡者。通路記曰:「忉利天王帝釋宮殿,張網覆上,懸網飾殿。彼網皆以寶珠作之,每目懸珠,光明赫赫,照燭明朗。珠玉無量,出算數表。網珠玲玲,各現珠影。一珠之中,現諸珠影。珠珠皆爾,互相影現。無所隱覆,了了分明。相貌朗然,此是一重。各各影現珠中,所現一切珠影,亦現諸珠影像形體,此是二重。各各影現,二重所現珠影之中,亦現一切。所懸珠影,乃至如是。天帝所感,宮殿網珠,如是交映,重重影現,隱映互彰,重重無盡。」

當我們以我們的世界與他世界相比,我們不應該如盲人摸象而不見象,我們應該像龜兔賽跑,既有龜,也有兔。而更好的是,我們的世界和他世界,都是因陀羅網中的一個個寶珠,彼此映照,彼此顯現,互成彼此。比較,不是只見他人之非而證我之絕對正確。在比較中,超越我與他而聯繫二者的,是合理性、公理和善。比較有向善的目的。


♪ 輪迴【恩培多克勒】

因為在此之前,我曾是,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一片樹林,一隻鳥,和大海中一條遲鈍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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