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息功

龜息

有一天，一個男人醒來了，在一個令他驚奇的世界中醒來。大地上、森林、水里、天空，萬物繁茂，有條有理。但他看不到一個同類。他回頭看醒來的地方，只有一些骷髏和發黑的土。慢慢他想起來了，他是某個部族的人。在他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部族裡的祭司說他被賜予大德大能，歷代先祖附體，授予他讓族人永生不老的秘訣。祭司代理大家練龜息功，開始還有人要吃飯，小孩子要去玩耍，大人要男男女女嘰嘰喳喳。慢慢，人們都靜止了下來；慢慢，連睜眼睛，聽，嗅都是多餘。一呼一吸從一秒的節律，慢慢靜默到一天、一月、一年、到不知時日，不知生死。只知道部族全體踏上了選中、拯救、永福、永壽之路，而其他部族必然沉淪。然而他醒來的世界，只有他一人。他看不到祭司，也看不到族人。他在大地上漫遊，看到他依稀記憶中歷史書上讀過的廢墟、遺跡。在某一處和某一處，他看到別的部族的人留下的圖畫，在他們進入龜息的那一年之後不久，有的人坐著飛行器飛往外星球了，而有一個木乃伊，說要傳授人們治療失眠、抑鬱症、癌症、心碎症、皮膚病、陽痿、無聊症等世上所有頑疾絕症的奇妙法門。有些人感覺迷惑，特別是那些生命管理和媒體大亨，他們請他作講座、演示，請他布法。但是大多數人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也就不理睬。而後刮起了一陣恐怖的九天玄風，下起了艷紅的帶著肉體甜腥味的雨。就像一場驟然的凍雨，但它是暖熱的，人們都像凍雨中的植物和在外流浪的動物一樣枯萎了，皮膚不能呼吸。一個聲音進入所有人的耳中，在他們的頭腦中吟念：“堅定信仰，一呼一吸，永生至福，普世天堂。”——這個聲音是這麼奇怪，它不是這些人的母語。它的音頻高亢，不像人類的頻率，比所有鳥的音頻跟高，像一種宇宙電波。一些科學家，還有馬斯克、東東、南南，以及阿怡、阿明、阿強、阿靖，還有他們忠誠無謂的狗感受到了千載難逢的機遇和召喚。可是奇怪多疑懶惰的貓卻沒有像它們的狗對手一樣勇於追隨主人。而另外一些人，不服氣這些被召喚被選中的人，他們說他們吟念的“堅定信仰，一呼一吸，永生至福，普世天堂。”發音不正確，用詞可懷疑，並且沒有科學地標明引述和隱喻之處，他們要另外發明一種更好的普世昇華永生之科學。這些塗鴉五花八門，越來越多，越來越紛亂摸不到線索，各說各的，到後來已經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最後全部嘎然而止。這些塗鴉到處都是，不過大多數也已經和廢墟殘跡一樣，殘破，七零八落，被植物和動物任意無視，遮蓋或者挖洞。這個人在一個新的世界醒來，不知道用了多久，看明白了這些繪畫，恢復了意識，然後發現他孑然一人在這裡，他是他的物種中唯一站在這地球上的。而他已經沒有了呼吸，他煉成了龜息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