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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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之人,以为有女。

相声演员程浩洋:十八愁与北野武



一、“墙”消失的瞬间

从复兴门转一号线,南礼士路,木樨地,公主坟,不到半个小时过6站到五棵松。在晚高峰人群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浩洋瘦高挺拔,穿着明黄色冲锋衣,踩着复古运动鞋,牛仔裤穿得晃荡。几绺碎发垂在额前,带着细边眼镜,29岁的浩洋看起来时髦,与去五棵松寻找酒精和夜生活的年轻男孩没什么两样。

10月14日晚上7点,走出地铁口,浩洋依旧一言不发。带着一身寒气和疏离,他大跨步穿过蓝紫色的柔情灯光,穿过熙攘的音乐和商贩,径直走进华熙娱乐广场西南角的嘻哈包袱铺剧场后台。

洗净脸,脱掉先前的装扮,换上银灰色长褂和黑色开口布鞋。一同换下的是沉默和面无表情,浩洋开始与等在后台的其他演员戏谑,笑闹。“男孩”浩洋,变成了相声演员程浩洋。

秋夜寒凉,剧场内却暖热。观众们坐在四方黑桌旁脱掉围巾和外套,手心放把瓜子嗑了起来。开场演出后,浩洋和搭档杨沛霖第二组上台。这是浩洋今年的第16场演出,距离2020年8月终于再次站上舞台已经过去两个月,距离嘻哈包袱铺己亥猪年盛况空前的封箱演出已经过去了9个月。

或许是天冷,或许是蛰伏半年的沉郁仍未散去,走进相声剧场的观众人数不如从前。这天的上桌率约是75%,观众们多是30岁以上的成年男性,冷静,理智,不爱发笑,很少起哄。

晚上7点半,表演开始。开场表演是一段传统相声《百家姓》,用《百家姓》开场,因为互动性高。观众随便说一个字儿或词儿,演员要即兴地用词尾最后一个字组词接龙,直到接上“周吴郑王”。例如“海”字,海里摸锅、锅里有水、水开煮米、米烂成粥,周吴郑王。

但这晚,气氛迟迟未热。台上,演员表演卖力,讲话声高字正腔圆。台下,观众们抱着手臂,表情冷漠,有的甚至低头玩起了藏在围巾下的手机。这是一段规整的表演,有种老旧的严正感,令人崇敬,却不让人轻松。观众的眼与心,是散的,无法跟随演员凝聚。台上台下,演员与观众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砖墙。

7点55分,逗哏演员程浩洋和捧哏演员杨沛霖上场。接在一段极传统的相声表演之后,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浩洋的不同。浩洋五官清俊,站得笔直,看着是雅致温润的模样,一开口,眼珠一转,嘴角抿紧牵起狡黠的笑,掩盖不了的松懈蔫坏劲儿。

“演员应该多注重形象,为每一位喜欢咱们的观众负责。我就发现这半年老得特别快。怎么发现的呢?就是手机的精准推送。我这手机一打开,就是植发的广告,还有纹眉啊、去鱼尾纹、保温杯,足力健老人鞋。不过我这足力健老人鞋不算早,杨老师的更早,直接推送骨灰盒。”

“还有皮肤保养,我这人鱼尾纹重,我就在家抹雅诗兰黛眼霜,海蓝之谜,娇韵诗,马应龙……我还翻一些护肤小知识,觉得防晒很靠谱,我就出门打个伞。现在男生出门打个伞没什么呀,但很多人都瞟我……我不就是伞上有点蕾丝花边吗?”

而后是对服务行业店员的模仿,服务态度过于客气,“宫保鸡丁里的辣椒,微辣中辣重辣您要哪种?牛肉丸子您要几分熟?做成牛肉刺身吗?花生米单数还是双数?”

从挪揄现在年轻人对奢侈品的追逐,消费主义对人们生活无缝隙的入侵,到讽刺狭隘的性别规训,再到夸张再现服务行业的现状。浩洋的包袱没有诗书礼易春秋,也不唱探清水河和锁麟囊,他有独属于他的思考:更多地贴近现实,对观众有一两句冒犯,有些玩世不恭的亵渎。

在模仿餐厅店员点餐那段,观众们爆发出阵阵轰笑。这些观察细致入微,与人们的生活契合。作为逗哏,浩洋贫嘴,欠揍,却并不使劲儿,带着点轻巧的阴柔。为什么年轻人们都穿着老爹鞋,为什么女孩都幻想拥有一个爱马仕包包,男生为什么不能打伞,服务行业为何全面反人类化?

观众们放下玩手机,笑得咳嗽起来。在笑声之后,或许会有观众回想着思索更多。相声不再是一个很遥远、传统的东西,它真实,准确淋漓,又可触摸。在掌声和笑声中,浩洋鞠躬下台,那道墙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即使没人能说清它消失是因为具体哪一个包袱,在哪一个瞬间。

(相声剧场嘻哈包袱铺散场后)


二、独一无二的“杯子”

“你的话过于形式化,不够润,太硬了。就像“您刚才呀,说得那些观众不太了解,您给我们展示展示?”还是挑起来说的。听着很完美,但还得在形式化和口语化之间找到一个圆润的点,要有自然聊天的感觉。”

在后台,浩洋解开大褂扣子,褪去了舞台上的讨喜和笑容,皱着眉头,严肃甚至略带压迫式地告诉杨沛霖这场演出两人各自的问题。

机械化,是浩洋极力抗拒的事情,无论是机械化的语调或者是流水线生产般机械化的段子。从8点20分下台直到晚上10点半谢幕,浩洋长久地坐在后台监控室里,透过电脑看其他演员的表演和观众的反应,时不时用手机记下自己的感悟。

在浩洋看来,相声演员最可怕的事情是“演”,假装自己是一个相声演员,“扮演”一个不出错的相声演员。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用僵硬不自然的语调,一遍遍重复着谁都会说的段子。

但相声一定不是这样,它应当是有厚度、有温度的艺术作品。浩洋提到梁左和姜昆的作品,《虎口遐想》和《小偷公司》。《虎口遐想》构建了一个绝无仅有的事件——青年工人在逛动物园时不慎掉入老虎洞。荒诞的背后,是真实的中国和真实的普通人,以及普通人的社会心理。有不可预知的祸患,有改革开放后自由恋爱进入中国人日常生活的写照,有陷入困境时人群的看闹和孤立,也有对单位和组织运作秩序官僚化的讽刺。

“《虎口遐想》太先锋了。过去的相声作品反应了当时的社会现象,有洞察和远见。我们说相声的有一个很大的概念,相是国家之相,声是民生之声。国家的相貌,人民的心声,把这些都说清楚了才能称得上是艺术家。”

浩洋能规避的,是少谈过去的文本和脱离社会现实的虚假经验。在浩洋的段子里,很少有《三国》或是四书五经,他读莫言,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看《大象席地而坐》、《暴裂无声》,也追蔡徐坤的舞台和当下最火的综艺,《乐队的夏天》和《演员的诞生》。

“我不想用那些过去相声的腔调讲过去的生活。在2020年的舞台上,仍然表达着1980年想说的话,那就脱节了。”浩洋说。

监控室的电脑屏幕上,演员们花几个来回重复着“欣子”,“啊你叫孙子”这样的包袱。浩洋在嘴里嘀咕着,“像车间生产出来的东西,谁讲观众都会笑,但也只是配合演员笑一下。”

这是目前整个相声行业的问题:缺乏对社会的观察与回应,没有思考,不够锋利,无法从伪饰的现实中看到真相。在王蒙先生的旧文《王蒙谈相声》中,王蒙先生说:“一段相声里能有这么一句两句搔到人们的痒处(乃至痛处)的玩笑话也就不容易了。又尴尬又亲切,又可笑又可悲,又流露真情又一通耍嘴皮子,真真假假,悲悲喜喜,笑笑闹闹,深深浅浅,道是无心却有心,道是有愁却无怨,这也就够可以的啦。”

浩洋对此的理解是,“很多段子就像流水线生产出的杯子,我拿它能喝,你拿它也能喝。但我想亲手捏一个杯子,它可能卖废品都卖不了两分钱,但我愿意赋予它真情和意义,它是与众不同的。”

从“扮演”一名相声演员,到顿悟自己的刻意与遮蔽,浩洋用了八年的时间。2011年,浩洋拜师高晓攀,成为嘻哈包袱铺的一名相声演员。与期待的鲜花掌声相违背,浩洋创作的段子没有亮点,演出没有自己的风格,和原搭档也未碰撞出火花。

在剧场,浩洋是一名边缘演员,演出机会少,多半是替场救急时才会被想到。一个月演出4、5场,一场演出150块钱,月收入不足1000元。最窘迫时,公司财务打电话给他:“程浩洋是吗?这个月你得补交125块钱,把保险补上。”

八年,时代迅速变化:人类式智能和算法提高了效率,压缩了时间;商业大潮和娱乐化席卷每个人,人的公共性塌缩,沉溺于综艺节目带来的精神满足感;通讯技术发展,语言和声音被回收进图像继而消失,手机里是刷不完的短视频。众声喧哗中,浩洋随波逐流,被推搡着往前走,想抓住点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语言去叙述。

浩洋心急如焚,迫切想要改变。首先是外在。2018年,以德云社张云雷为代表的青年相声演员们“被偶像化”,饭圈文化进入相声行业,“德云女孩”的涌入让相声成为20年来最火爆的一年。像张云雷、郭麒麟、孟鹤堂这些颜值高的演员更容易被观众记住,而后偏爱。为了让自己好看点,浩洋用半年的时间瘦了40斤,穿衣打扮也更讲究。

但收效甚微。外貌好看确实会吸引观众,内容的缺失却无法因此消弭。生活过得拮据,在同行和观众中也未得到认可,极度压抑绝望中,浩洋一度想放弃。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脱口秀。

反复看了多遍《吐槽大会》后,浩洋立刻去北京脱口秀俱乐部报名了开放麦。几场开放麦下来,浩洋形容,“太傻逼了,还不如说相声呢!”但无意中,脱口秀为他打开了一个出口:

相声表演包袱铺垫过于冗长,段子不够新颖难以引起共鸣,观众在进步,甚至走在演员之前。与相声相比,脱口秀演员保持着高密度输出,每个段子都有价值观体现,有自己的态度和观察。或许在语言技巧上有些缺失,但这种表演与社会同频共振,是在走近生活。

浩洋尝试着把自己的看见书写成段子,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自己作为底层演员的委屈与艰辛,受到的冷漠和压迫。2019年2月16日,嘻哈包袱铺的开箱年会上,浩洋吐槽了身边的所有人,第一个就是他的师傅高晓攀:

“我师傅高晓攀有8个徒弟,我排行老七。师傅,我叫程浩洋,您还记得我吗?”

台下炸了,笑声阵阵延绵不绝。浩洋知道,自己走对了。

三、十八愁与北野武

浩洋声音带着少年气,常在观众起哄“退票”时露出委屈的神情,蹲下用双手捂住脸,既而又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他像是学生时代坐在你前桌的男同学,阳光爱笑,又讨厌,欠揍,你和他吵架,故意逗他生气,又在心底忍不住默默喜欢他,一次一次原谅他。浩洋有一张没有受过苦的脸。

与他相处过,才知道这种向观众大方展示的脆弱,回溯到截然不同的另一条河流。为什么要说相声呢?浩洋说,“我就是,太想快乐了。”

浩洋成长在河北保定的一个小农村,一条从记事起就充斥着谩骂和争吵的胡同小巷。贫穷放大了暴力与眼泪,又残忍地将关切抹去。浩洋记得父亲的发怒,父亲是怎么样提起手边的椅子向母亲打去,也记得母亲的出走,无星的黑夜,母亲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下土路上,夜晚和恐惧那么长,这条摇晃的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来自家人亲戚的爱护像从不曾拥有过的玩具一样奢侈。没钱,争吵,借钱,骂街,日子被豢养在狭窄的院子,明天过得会比今天更窄,没有什么新鲜事。浩洋逃避着回家,变成街坊邻居眼里那个懦弱阴郁的少年,也变成网吧的常客。不被看见的人总会渴望一种关注。叛逆期来在15岁,在学校,老师不让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这给浩洋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哪怕这种笑是别人眼中的出丑,滑稽,不伦不类。

初二那年,浩洋退学。

在老家漂了几年后。2009年,浩洋18岁,跟随父母来到北京打工。父母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前门一个地下通道里做清洁员。一家三口挤在不足5平米的操作间,但好在解决了住的问题。地下通道里是被丢弃的烟头,包小姐的卡片,刻章办证喷的漆。父亲拿个小铲子,蹲在地上把这些东西捡起,铲净,扫走。操作间里阴湿,浩洋夏天直接铺个东西在地下通道里睡觉。有风吹过空阔的通道,浩洋想,是自己的父母让它光洁。

有时吃过晚饭,浩洋一个人坐在天桥上,晚风充满希望地撞到他身上。在20岁出头的年纪,浩洋坐在桥上惆怅,“人生这么长,我干点什么好呢?”他什么都干:给新装修的房子刷漆、贴壁纸,当过餐厅后厨的服务员,卖过衣裳,做过洗浴中心的擦鞋员。

2010年,郭德纲已经大火。公交车的广播上放的是“郭德纲又出新段子啦!”带着好奇,浩洋上网搜郭德纲,挺郭德纲的段子,太可乐了,比打游戏有意思多了。浩洋记性好,听了一宿,所有的段子清晰地印在脑中,一字不差,他需要的只是动嘴把它演出来。在休息时,他开始给餐厅其他员工演,大伙乐了,他也开心。

“但一个我这样的人,社会最底层的人怎么能和郭德纲搭上关系呢?不敢想,从没想过。”相声继续听,服务员继续做,直到同事递给他一张报纸,报纸中缝的广告上印着,“嘻哈包袱铺招学员了。”

接到回复的电话是在11月份,浩洋清楚地记得冬至后,他开始背绕口令。他不怕吃苦,人也机灵,每天下午五点上完课,他留下来干杂活,检票,擦桌子,搬东西,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也不想什么尊严。等表演开始,就站在最后面默默看演出。嘻哈包袱铺做学员的一年没有任何收入,20多个人里,只有他一人坚持到了最后。2011年,浩洋拜师,正式成为一名演员。

想象不了的好日子始终没有到来,运送疼痛的风也一直不停歇地吹着。从地下通道的操作室搬到十平米的韩家胡同院子,结婚后又搬到十里堡的地下室,再搬到大兴。苦倒是没什么,印象最深的是2017年4月,女儿出生,他充满喜悦地发了条朋友圈,师门里没有一个师兄弟点赞,也没有一个人给他送上哪怕客套的祝福。

浩洋时常想到一个画面:自己骑着电动车行驶在雨中,有时有桥可以避雨,有时只能忍受着被大雨淋湿。但无论是水流的冲刷或是轻抚,他都接受,不撒泼,也不抵赖。“好像只是品尝生活给我的感觉,所有的事情,没有好的,也没有坏的。”然后,打捞起生活的残骸,把生命的完整展现给观众。

演出结束后浩洋喝了点酒,完全放松下来后,他背起绕口令《十八愁》:

“数九寒天冷风嗖,转年春打六九头。正月十五是龙灯会,有一对狮子滚绣球。三月三王母娘娘蟠桃会,大闹天宫孙猴又把那个仙桃偷。五月初五是端阳日,白蛇许仙不到头。七月七传说是天河配,牛郎织女泪交流。八月十五云遮月,月里的嫦娥犯了忧愁。要说愁,咱们净说愁,唱一会儿绕口令的十八愁。”


绕口令和贯口是每天都要练习的。一天不背背得下来,两天不背背得下来,三天不背可能就会卡壳,直到变成肌肉记忆。背绕口令时,浩洋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坐在天桥的男孩,置身北京城的最中心,最中心路面下的地下通道。每天傍晚变成夜晚,时间分外漫长,浩洋心里最期待的是交上一个朋友,能让他不用睡地下通道,跟他分享黑夜里的另外半张床。他总觉得自己没地可去,可确定的一无所有又带来勇气和某种自由——他可以去任何地方。


“北京对你而言像一个什么?来北京的意义是什么?”


浩洋没有答案。桥上的风灿烂、蓬勃,桥下的车流拥挤,失意。风和车流有节奏地走走停停,排列得很整齐。北京用一串省略句,回答了他的犹疑。

北野武是浩洋的精神偶像,他喜欢北野武的真,喜欢《菊次郎的夏天》和《极恶非道》。在《菊次郎的夏天》,流浪诗人给男孩正男讲述北斗七星的由来:小女孩走了很久的路为发烧的母亲找水,她太累了,以至于晕倒在路上。醒来时,女孩发现自己的水斗里盛满水。正要开心地跑回家时,她看到一只快要渴死的小狗,她把水喂给了它。水斗变成银色,升上了天空。

即便自己缺失爱,也能慷慨给予,因为天上有北斗。说相声这么多年,浩洋身上带着传统的厚道和仁义。他支付宝里有400多笔捐赠记录,不看重物质,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唯一让他感到艰难的是创作,得不到市场的认可,他始终不明白自己说相声的天分在哪里。唯一能确定的是艺术先行,浩洋告诉自己,要有思考,要有温度。

开场前,浩洋和我一起走在八大胡同,寒气在逼仄的胡同里流窜,是阴沉的秋日一天。紧闭的扇扇小门外都有人家种的蔬菜,丝瓜泛着冷冰的灰绿色静默垂挂,胡同翻新时贴上的砖墙在历史起落之后显得虚假。

傍晚时分,天却罕见地打开了一丝光亮,柔黄的光线莹润。浩洋说,“这会儿太阳出来,又有什么用。”他手插着裤兜低头快步走着,瘦削,沉默,有种凝在自己世界里的拒绝,对周遭的否定。

然后,他停了下来。弯腰,伸出手指小心地捡起一枚图钉。灰色马路上一颗黯淡、不易察觉的图钉。“路上走的都是老人小孩,自行车电动车轧到也不好,这样就没事儿了。”他说。

浩洋又走了两步,把图钉的尖端塞进路边的两块砖头缝里,钉子的另一端是圆形,细微的光线下变成亮闪闪的一点。

(从前住八大胡同时浩洋爱去的一家酒馆已经因为疫情关闭,门窗大开,屋内桌椅凌乱。浩洋对我说,咱们仁义点,给他关上吧,至少风雨进不去。他把被毁坏的窗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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