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西姆
雅克西姆

松弛抵抗

西藏理查德


一.诞生

母亲和父亲一样

在这个世界一再死去

好莱坞在后院坝塘上

播放鸭群,捞捕雾的碎屑

塘深五十英尺,一百年前

英国冒险家曾经在此饮水沐浴

顺便规划尺度

理查德母亲这样描述那场盛宴:

流水,羔羊,威士忌,

长长的睡衣做的哈达。

巨幅英雄漫画,来福枪管中

涂满酥油,活佛臂弯下,理查德死咬着

云的乳房,要吸尽最后一口天光


二.远行

母亲用青稞捣碎了锡兰红茶的碎末

父亲胡茬上铁屑如雪降落荒原

理查德在冻土里挖着草苗的根茎

叶芽带出了泥土和僧侣尸骨

装满一个布口袋,咬紧牙关封口

从此不再打开,背着一袋土

一袋没有重量的土,像灰尘在身后

卷起一段长路


三.巨城

爱上了一个女孩

她住在水泥厂,负责给搅拌机烧香

有时也会磕头,对着东方日出时

感觉一片失禁的海

像城市飘在天上

被这样的美梦吸引,理查德和她相对而拜

向着西方的家乡口中念念有词

取火救水养育湖泊的幼子

植树伐木喂养山脉的灵魂

不建立在衣食住行之上的爱

对他来说更熟悉就像诵经就像信仰

就像早春时他在皇帝的城堡中最高的那座塔顶

大口喝水,吐气然后背诵出

整整一千行史诗


四.工作

在网吧里通宵睡觉

曾经有过一位梦友从旁劝诱

相约去附近的乡下寻找商机

大城市举目无亲也许

田野间有浓浓的情意

成为志愿者去支援建设

去获取风声收割邻人的秘密

带领泥泞的孩子从林木中穿过

和秋天一决胜负

当雪落的时候,理查德想起

家乡的春天,不太识字的他

只能在地里写下自创的想法


五.回城

吞噬羚羊的省际公路,海在扩散

理查德接到一通女友的电话

野鸽巡视田垅,家的名词开始变质

“你说过要留在这里

只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你再不回来

去给别人的皮囊挣钱,去约会

总之就像你最不希望的那种可能

一定全部会发生”

理查德站在土中,等一面天上的镜子

将这里的人反射,连同自己一道去往

日出中最大的入口,贩卖早安的地方


六.相遇

最初我们认识是在我家,理查德带着他的布包

为我的门削去棱角,没有邻居,没有女人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一边与门对话

“这里太厚了,夏天热胀冷缩

就会堵,就会失去关门的权利

就会在晚上放进一两个黑色的影子

陪我喝酒,打牌,宿醉直到死

不认识的人将站在我的尸体上惊慌

送我去医院和警察局,送我去太平间和火葬场

你不会想要那样,一会儿很热闹

一会儿又很凉”

对,我说,你说的很对

我站在窗边没有看他,我想这是一件

不值得关注的小事

哪怕是窗外爷爷带着孙子从雨中经过

噪音叠加着噪音也比这关于死的幻想

更有意义,不过三十分钟后

理查德用他的刀救了我一命

我关上门,等着冬天第二次来临


七.美国

头顶的乌云混合着雪就像头皮屑

理查德在门厅抖落风尘腼腆的笑着说

哥,冬天门又关不上了吧?

为了夏天的安稳削去棱角

要重新补上固定的边框

热胀冷缩就像四季的诅咒

一年得有两条命可以使用

理查德很认真的帮我轮回

请教我学英语的软件

点着头记下一笔一画

明年我要去美国,去亚利桑那

和西藏一样的地方


八.出发

古城去亚利桑那的机票

理查德攒了整整一个春天

他告诉我修好的门,足够堆满房间

如果每一扇门能救一条命

那早已够他成佛,回到家乡

接受供养,抚摸少年的头颅为他们开光

佛陀的故乡,堆满门的房

临走前他最后一次来到我家

这扇门能保护你直到离开

经过一冬一夏,门的宇宙日渐平衡

所有的偏差都被修正,你可以随时关上和打开

再见了,我会给你写信

从门缝里寄出


九.亚利桑那

一场接一场的失眠掩盖了时差

皇帝坐在吧台后挑选奏折

假梦从现实的轨道外溢

呵斥青春的成年人正在集装箱码头卖唱

理查德捐了一个人生,把可付出的代价

换成了服装边沿走失的针脚

永恒大概是一张没有尽头的A4纸

上帝负责为打印机提供电和油墨

我们背对背的时空就像一杯酒

满与干的差异,有无数条路让彼此摔倒

理查德请你记住我,当你的梦想

在某个零售店被兑换成彩票的时候

当你躺在桥下或者在城市中央享受繁华

请你记住我,或者不


十.纽约皇后

每天小丑端着便当走过街头

墙角一滩原住民的隔夜酒精

美国梦被编演成百老汇地下管道里

午夜飞出的蒸汽

伴随着礼帽和钟摆,杀掉一个

又一个持枪的醉鬼

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任凭肤色在隧道中繁衍

需要犯罪就马上给你犯罪

需要和平就注定取消和平。

2016.11.3

2020.11.14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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