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aowen Liang
Xiaowen Liang

我太棒了所以”爱国媒体”要攻击我

(编辑过)
其实,我真正的罪名,“补一刀”的文章第一句已经明确点出——我企图改变他人的思想。我以及其它和我类似的青年女性的存在一定搅起了许多人的不安,我们利他主义、勇敢、大声且不受控制,”补一刀“描画出来的暗黑势力,无非是我们基于女权主义的友谊和信念。万千青年女性通过社交媒体参与女权运动而找到了自己的力量——这是一个参与女权运动后被赋权的过程,我不敢居功。

我是梁小门,实名梁晓雯,是一名中国女权主义者。4月1日,微信公众号“补一刀”发布了一篇造谣我的文章,声称我被美国境外势力利用,在美国“吃香喝辣”搞女权运动。文章24小时内就有将近10万+的阅读量。

“补一刀” 的是环球网下的国际时评团队。这篇政治构陷的文章的许多内容并不真实。比如,文章声称我在美国法学院拿了“女性与法律”的奖学金,学习”性别与法律“,其实我学习的国际公法,更没有拿这个的奖学金,我的这个专业每一年都几乎有三四十个中国学生;他们说我通过一个叫彼得达林的人拿了美国的资助,但我其实根本没听说过彼得达林,更不认识他。

“补一刀”的抹黑文,不到24小时有将近10万阅读量。

他们的话术是把我描述为近年来频频成为热点的女权事件的“幕后黑手”,搅乱中国社会的安定。我具体做了什么并不重要,这篇文章早就用一些似是而非的关联把我蒙上了一层”反华“和“卖国”的滤镜,他们认为,我关注中国女权就是在抹黑中国,我在纽约法律援助律师描述为”用西方NGO来营造光环“来反华,我因为在推特上关注许多“成份不明”的人,所以我成份也不明。有网友在看了这篇文章后留言:“卖国贼必须死。”


一、为什么“补一刀”要发布文章攻击我?

在最近的许多社会热点女权事件中,比如丰县”锁链女“事件,我做的无非是在朋友圈转发文章表达对“锁链女”的关注。我做的事情并没有比其他人更多,正如另一个网友评论的一样:“我完全没听说过这几个人。”

所以问题是,为什么“补一刀”要发布文章攻击我呢?

第一,他们需要树立一个外部的”敌对势力”来解释国内生生不息的女权运动,并且为反女权者提供攻击女权主义者的话术武器。一方面,他们不想正视女性要求法律、经济和文化上保障女性权利的呼声,于是他们迫不及待把“我”塑造成一个幕后黑手来转移焦点。中国女权运动生生不息的根本原因是女性希望政府能进一步促进性别平等,而我们却因为诉求不被重视而挫败和愤怒,最近的例子——丰县“锁链女”事件让许多人自发地在公共场所用艺术和身体来呼吁持续公众关注,女权主义者“乌衣”更因为去丰县现场呼吁而被拘留至今,毫无音讯。他们无法理解人性对自由、正义和平等的由衷追求,只能拿”中美对抗“”利益之战“来理解女权主义者的赤子之心。

另一方面,“补一刀”为反女权者提供了攻击女权主义者的话术武器。当女权直接被打上”抹黑中国“的标签,反女权就是爱国。男权者会在打击女权主义者的同时感受到高涨的权力欲:他们和强大的国家机器站在一起,捶打毫无反抗之力的我——一个还不到30岁的中国女人。他们的另一个话术就是区分好和坏的女权。受体制控制的才是好女权,而”境外女权“的思想因为不受体制控制,所以是坏女权。

第二,他们在打造针对女权主义者的”沉默的螺旋“,造成女权主义者之间的孤立,破坏人与人的连结。他们正在成功。沉默的螺旋——”如果人们觉得自己的观点是公众中的少数派,他们将不愿意传播自己的看法;而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的看法与多数人一致,他们会勇敢的说出来“(维基百科)。

2021年以来,许多微博女权号被永久禁言,无论关注者多少,比如弦子诉朱军案庭审结束后,许多支持弦子的微博号被永久禁言,而支持朱军的号却不断置顶,最终刷屏,成为主流以及唯一能够被看见的声音。

然而,即使我已经被微博炸号,没有可以发声的平台,”补一刀“还是要继续抹黑我。因为物理上的噤声并不足够,需要在精神、舆论合法性和正当性上彻底摧毁我。宏观层面,中国政府把民间的女权运动上升到“国家安全”的层面,让关心女性权益,但是并不想与体制对立的女性对“女权运动”敬而远之。而在更为私人的层面,三人成虎,因为一次一次的政治污名,一定会有女权主义者逐渐与我远离。

其实,我真正的罪名,“补一刀”的文章第一句已经明确点出——我企图改变他人的思想。我以及其它和我类似的青年女性的存在一定搅起了许多人的不安,我们利他主义、勇敢、大声且不受控制,”补一刀“描画出来的暗黑势力,无非是我们基于女权主义的友谊和信念。万千青年女性通过社交媒体参与女权运动而找到了自己的力量——这是一个参与女权运动后被赋权的过程,我不敢居功。

由”补一刀“充当枪手,对我进行政治污名的过程,是在“杀鸡儆猴”——女权主义者在重重危险下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警告:女权即不爱国,爱国者不能女权。“补一刀”在文章反复重申这是一场“认知战“,在他们看来,这是战争,只有零和,只有你死我活和大国利益,没有鲜活而复杂的人生,没有中间地带,处在夹缝中的人不能生存,只能选择立场,否则下场就是像我这样被游街示众。


二、这不是任何发声的人应该承担的代价

不知道大家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会不会有跟我一样的领悟:我可能再也不能自由往返中美两国了。意识到这一点,我产生了巨大的悲怆。我再也不能毫无恐惧地享受在珠江边与朋友们迎着夏天的热浪畅饮、聊天、大口吃烧烤、压马路,我还发现自己竟然忽然开始想念起小学的课桌、初中的操场、高中的饭堂,和许久不联系的同学朋友。我意识到我的根被斩断了,我从此会过上更另类的生活。

可能有人看到我的遭遇会为自己的”小确幸”而感到庆幸,并且把我的经历看成一个警示性的故事——但是请不要,请不要看到我的遭遇后庆幸自己至少还有可以继续维持和运营自己的眼前的生活,因为这是在正当化她人追求自由和正义所承受的暴力。 看到别人的不幸和失去,会庆幸自己还拥有的,并且因此更专注眼前的小确幸,人性的连结和彼此支持会被眼前的小确幸消解。不要假装这件事情的发生是理所当然的、是我应该承担的代价,因为这不是。这种非正义和暴力不是任何人应该承担的代价。

 也请你不要同情我,觉得我很惨。我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我还是因此而加深了对自由的价值的理解,所以我不想要别人的同情。但是,我很想要你和我一起感到愤怒。

固然无法与那些相信我是“卖国母狗”“吃狗粮”的人对话——他们的世界只剩下以爱国为核心的“逆我者亡”,非友即敌,黑白分明。因此,这篇文章是写给在夹缝中的你,在中间地带的你。

我从来没有高看过我自己在女权运动中的成绩,但我也深知,正是因为这几年里,我对让女权主义者找到彼此、找到力量这件事情的不放弃,让我一次一次被树立成需要攻击的靶子。我始终引以为傲的是我的真诚和对女权主义的坚持。在纽约福特汉姆大学法学院毕业后,我成为律师并在纽约市最大的民事法律援助机构之一为低收入的人群提供租客保护相关的法律援助,我的许多当事人是华人以及家暴受害者。工作之余,我关注国内外女权时事,不放弃在这个人人被孤立、被原子化和“政治抑郁”的年代寻找和其他女权主义者的连结。

我不认为我今天的遭遇是我活该,我认为这是非正义的,是暴力。所以我不要忍气吞声,不会”立正挨打“。

同时,我恳请正在阅读的你突破安全区,把你对我的支持公开表达出来。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轻而易举,可能是会让你感到有风险。但无论如何,在一波波对女权主义者的打击当中,这种公开言说的彼此支持,是打破安全区的小小训练,是重新建立连结的尝试,用我们微小但不止息的力量,守住发声和思辨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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