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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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新世界

那个爆爆米花的老头


学校后门那儿有一个两米来宽的地方,一直被乱七八糟的小商贩给占领着。

这里来过卖桂花糕的,卖臭豆腐的,卖烤鱿鱼的我也见过一两次。来来往往的,算是囊括各种美食。三年级的一个回家的冬日,我头一次看见了那个爆爆米花的老头。

老头总是皱在一团已经分不出颜色、却仍然能称得上整齐的皮大衣里,他的推车上面钉了好多块木板,跟他一样,散发着陈旧的气息。他戴着沾满煤灰的手套,眼睑掩住了眼神里大部分情绪,只露出低垂着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爆米花机。外壳被烤得黝黑的爆米花机在火上转着,老人也不起身招呼周围为了等着爆米花出锅而睁大眼睛的人们,一副在爆米花出锅前不准备说话的架势。

看得出了神,老头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站起身来——哦,爆米花爆好了。真稀奇,那一声巨响我居然没有听见。老头把爆米花一袋袋装好,然后扔到推车的木板上,而他又坐回那个机器前盯着,等有人问价钱的时候才低声应一句带着浓重口音的话。

小孩子等在爆米花的摊前,似乎只为了见证从玉米到爆米花的“奇迹”,我们自然是没有钱买的。我们看完热闹也该走了,突然,走在身旁的同学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急忙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示意我一起去推车那。

“到那里干什么,你还有钱买啊?”我看见有一些从袋子里漏了出来的爆米花,要我过去的原因便已了然。是啊,买不起还不允许我们捡一点儿来吃吗?

“还干嘛,你没看见那么多漏出来的爆米花吗,再不去,肯定会被别人拿走的。”同学推搡着我,我们一起往那边移动。老头还是兀自盯着机器的转动。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那个老头又管不着我们!多浪费食物诶!”说着,同学捡起散落在机器旁的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最终,我还是跟着他,拿起一块爆米花,塞进了嘴里。爆米花松松软软的,吃不出多少甜味,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还要再吃,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视,抬起头,刚好对上了老头像看到有人在偷窃似的阴郁眼神——下一块爆米花,我便拿不起来了。离得远了我还在不忿,不就是吃点散落的爆米花嘛,又不能拿来卖!难道就这么浪费了?我默默给那个老头打上“不近人情”的标签。

再有一次路过那里时,老头刚走。我向那块地上扫了两眼,那儿只留下满地乱七八糟的碎屑。我低下头,很仔细地瞧了瞧,发现是玉米之类的碎渣,还有蚂蚁正在忙碌地搬运。在我印象中,除了顾客问价钱时的回答,老头好像并不多话,这也让他十分没有存在感。

后来几个学期里,又看到了那个老头几次。每一次,都有一种名为“赌气”的情绪驱使着我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虽然爆米花很好吃,我再却没有去拿一两块尝尝。

五年级开始,学校边上的老房子已经被拆了大半,小商贩们相继离开。那个老头也不摆摊了,关于那个老头的事情早就被各种趣闻埋没,偶尔触及,皱皱眉,又去想别的事了。

不知道是期末的哪一节品德课,有人上课多嘴,把话题扯到了拆旧房子上,接着又有人引申,把话题又扯到了旧房子拆了后的外地人有多可怜,然后就引来了一堆的辩论者。我坐在位置上听他们辩论,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老头含糊不清的带着方言口音的声音,和他瑟缩着身体藏在皮大衣里的模样。内心除了怅然若失,怕也找不到别的词可形容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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