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op居住经验分享

我于2020年10月8日搬出加州戴维斯的Sunwise Co-op。至此我在戴维斯求学三年期间的两年Co-op探索之旅暂时告一段落。本来没有想过要动笔记录，但因为706小助手说起想要做Co-op，鼓励大家分享经验的缘故，我就如实记录一下自己两年以来的居住情况和感受。

1.建筑

我们的Co-op坐落在一个按照设计结合自然原则建造的区域里。这块地方在美国的建筑设计和社区营造界还小有名气，叫做Village Homes。有一些纪录片、书籍都提到过这个建筑设计的案例。具体来说，这一块区域的屋子都是由不同的设计师所造，比如，其中有一栋有一个活的屋顶花园，可以从一楼房子的侧面走到二楼屋顶的花园上登高远眺，看见楼下的草坪、葡萄园等风景。

我居住的Sunwise Co-op在起初设计的时候就是为年轻人群体居住而设计的一个空间，同时也结合了不少设计结合自然的原则，因此我们家有太阳能板、没有空调，但是有一个由四五个大型、黑色的筒状物打造成的蓄水调温装置。按照起初的设计，我们在白天打开屋子正面的窗帘、圆筒状物体吸收阳光、能够为屋子蓄温，而晚上关上窗帘、则能够为屋子保温。除此以外，屋子还有火炉、室内的晾衣绳等等-都是出于节能而设计的细节。

这栋屋子能住下八个人，有八个房间。公共走道里的灯从一楼、以及二楼两侧的屋子走出来都可以控制。厨房是开放式的，炉子右侧是一排开放式摆放调味品的架子。据说我们的屋子因可口的食物出名。而每周从周一到周四一起做饭吃饭，也是非疫情期间的社区惯例。

2.社区

大家的相处并不容易，群体内八个人，使用的是共识决策机制。每周有一次室友会议，到了做决定的时候，需要充分讨论、每个人都有机会发言，说清楚以后，用手指比划1-5，1表示不同意，5表示同意。0表示坚决不同意。投票得到3以下分数的决定，都要请打分低的人重述理由、重新考虑。这个机制看起来很公平，但在我的亲身经历里，它消耗的时间很长、很多时候也没有办法真正调解一些矛盾，因为矛盾不只是意见上的矛盾，还有情绪、不同文化的碰撞等等。在我居住期间，有过几次比较大的矛盾，都是因为生活琐事、小事、涉及各自不同的见解和情感。

过去我在泰国的盖娅学校学习生态社区构建课程的时候，社区里如果有矛盾会有协作者（Facilitator）出面调解-这些是有调解技巧的人，也会借用一些社区营造工具（比如，起源于德国Zegg社区的Zegg Forum），很多时候能解开社区关系里的结。但我所居住的Co-op并没有这样的专业角色。虽然我们也有冲突调解委员会-可以由一个Co-op屋子向组织的管理者提出，家里需要调解冲突，但花费的时间较长，在日常生活里，机制能起到一定作用，却往往赶不上日常的发生。

3.组织历史和架构

我们Co-op属于本地一个叫做Solar Community Housing Association（SCHA）的组织所有。起初Co-op发展的原因是美国大学的资本化、校内的学生宿舍太贵。在美国1960至1970年代的返土归乡（Back to Land）等运动的背景下，在1978-1979年，校内学生和Village Homes的设计师协作、参与建造了Sunwise Co-op，它成为SCHA所拥有的第一栋合作居住房屋。后来，有一些公共性的项目搬迁、捐赠房租，或者抓住戴维斯城市有意建造低收入住房等契机，SCHA所拥有和管理的屋子渐渐多起来。这一段历史，组织的网站上有所说明。

组织保持经济可持续的方式是依靠住户的房租，我们的房租比一般市面价格要低一些。比如我在戴维斯居住过价格低的市面房租是600美元一个月。我在Sunwise住，一个月曾经是520美元。这是由于除了居住，住户因为参与组织的自治和管理、自行进行房屋的修缮，所以等于是以劳动换取低一些的价格，没有物业管理费之类多余的费用，这也和组织提倡自立自治的哲学相符合。

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和容易，经济上，目前SCHA面临挑战，因为旧的房子要修缮、保持，SCHA也以公益机构的身份向银行发起一些借贷。疫情以后，有住户忽然搬出去，发生不少经济损失。尽管如此， SCHA依然保持了房租的sliding scale，即，向付不起房租的住户提供减免房租。每个月开头，我们会收到调查表，这时候可以说明自己的情况，是愿意多付一些房租，维持原价，还是需要少付一些房租。我一般都选择维持原价。SCHA这样做，目的是为了让房子变得可以住得起。在戴维斯，因为学校扩招等原因，房屋租价一直在上涨。我们希望在这种不合理的涨价之余能有不同的做法。

SCHA除了财务以外，另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住户参与自治的积极性和工作人员的工作量的问题。理论上， SCHA分成许多不同的自治团体，我们称作Committe，负责财务、协调冲突、制定组织的规则和机制、协调和录取住户等重要事项。这些团体需要每个Co-op房子的居住者参与才能顺利运转。所以理论上，每一个房子应该各有一个人在这些不同的Committee上，成为沟通SCHA和每个小的Co-op之间沟通的桥梁。组织有两个拿工资的全职员工，一个负责签订合同，另一个负责总的大小事务（比如在必要的联系工人、修缮屋子等等）。本来他们的角色应该和物业管理经理不同，但在大家不积极参与房子的修缮和组织运转的时候，他们的工作量成为了物业管理、公益组织运转、加上协调社区矛盾的协作者的总和。因此这两名人员经常处于提醒大家多参与事务、试图解决法律、经济上的事务、忙得团团转的境地里。

住户多数是年龄在20-40岁之间的学生、工作者，大家经济条件不会太好，也对社会正义多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是社区里智性思考和讨论的氛围不大。许多人忙于工作，闲暇时间希望能休息、也难以再投入更多到组织自治里去。因而这成为一个难题。

4.未完的总结

住了这么久，我的收获是，厨艺升级了、自己修理房子里各种地板、门窗、油烟机等物品的自主性提高了，不再觉得总是需要其他人来做这些事，也学到了一些种植技能。另外，八个人的屋子就是一个小社会，能够更加清楚自己的定位。

无论一个怎样的愿景，也不可能静态地实现。最近我在回顾这段经历的时候曾说，我试着想达到一个愿景，它最后失败了。我意识到，所谓“外面”的世界里所存在的问题，比如阶级、种族的矛盾、不理解、群体思维中错误的认知、等等，到了一个Co-op里，仍然可能存在。我的朋友告诉我，fail again but fail better。我觉得大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一直都是没有不平等权力关系的空间，但至少在追寻我们对“平等”社会、或者某种不一样的生活的愿景的时候，有那么几个时刻，它是实现并且存在了的。

我需要休息一下，但我不会放弃愿景。我对世界的认知也不再简单地分为主流和非主流，而是看到更多关系的变化和流动。

很多想法还不成型、文中涉及历史的细节也没有花时间仔细查阅，就先草草成稿，供大家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