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炮的专业打法

那年，老太后宣布大张挞伐，朝廷上下都动起来了。

但怎么动，就是个学问。

动到什么程度，学问更大。

至于以不动为动，轻轻几个姿势，就能摆出个激烈劲儿，那就是大师级的操作了。

所谓以静制动，跟“太极拳”一样。

都是国粹。

很巧，这拳能搞出那么多名堂，也正跟大清国京城里的这帮聪明人有关。

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一种国粹总是能找到另一种国粹的，到最后，就是所有的国粹聚到一起，互相拱手，博大精深。

而有些官员，就差点意思，他们平时也不看外国报纸，也没打好“太极拳”，一听诏书，就兴头了。

他们觉得，这可是朝廷明发谕旨、布告天下的东西啊，那还有假？既然没假，那还有什么好犹疑的？太后挥手我前进呗。

于是，他们就使劲动了。

结果，后来议和时，这些人就很倒霉。

罪名是助乱、启衅之类。

意思是，朝廷和洋人都觉得他们动得过大，进进出出太糙，活不细，效果不好。

那当然就是有砍的，有贬的，籍没其家，永不叙用什么的，不一而足。

一句话，晚清的官员们，太难了。

不是老司机，真混不下去。

只能说，十九世纪末，大清这车虽然不行，但人老司机开出了感觉。

比如，太后说了，既然打了，那就先拣眼巴前的这些洋人给收拾了吧，多少年了，天天在那儿晃悠，烦。

老太后说的是东交民巷的使馆区。

外国公使驻京，还不三跪九叩，政治影响很坏，一直以来，就是朝廷的心病。

现在好了，终于不用再憋着了。

老太后人霸气，话也霸气，怎么办就俩字——用炮。

炮打使馆区。

这命令一下，当时节制北洋、统带大军的荣禄就病了。

荣禄很沉痛地说，我这病，是忧国忧出来的啊，这要打了，我又跨不了马了，病得可真不是时候。但朝廷的大事不能耽误啊，要不我先交出兵权，让别人上？

老太后一瞪眼，说荣禄，你也敢糊弄我？你这时候交出兵权，是要让我老太太挂帅吗？

荣禄连说，不敢不敢，那我这就派得力的人去。

荣禄选了武卫后军司令官董福祥。

这位仁兄，黑道子弟，早年间在西北地面上拉杆子的出身，后来被左宗棠部招安，成了官军。

人倒是蛮“朴忠”的。

水浒传里，“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的那种。

荣禄诚恳地说，老哥，什么都不说了，你看我这病，唉，全靠你了。

老董一看，我X，荣大人什么背景，这么看得起自己这个老粗，那自己能装孙子吗？何况又是朝廷的事，当场就一抱拳。

意思是，什么都不用说了，肝脑涂地而已。

荣禄就觉得大清的黄龙旗更鲜艳了。

董福祥确实朴忠，回去后，立刻开始打炮。

一连打了四天，据说每天三百多炮。

可有关部门一调查，使馆区居然没大事。

原来，这正是荣禄选择董福祥的又一个重要原因，他的部队装备差，人朴忠，炮也朴忠，全是这边的土炮。

老太后就不高兴了，说荣禄你果然是糊弄我老太太，咱大清不是搞新建陆军了嘛，砸了那么多银子的克虏伯炮呢？你吞了？

荣禄没办法，只好派德式装备的新建陆军上。

负责带炮队的军官张怀芝就骂脏话了。

这哥们破落户子弟，早年间为吃粮，混进官军，一路追求进步，居然入了李鸿章办的天津武备学堂。

后来，就跟上了袁大帅。

张怀芝心说，X，让我打炮，当老子傻X吗？袁大帅会打吗？他妈的。

但袁大帅此时正在山东干巡抚呢。

无奈之下，张怀芝只好去求荣禄，一见面，就哭了。

荣禄喝道，大清军人，有死而已，哭什么哭！

张怀芝就说，大人，我这眼泪，也是跟着您忧国忧出来的啊，太后是在气头上，可能也不了解下面的具体情况，可咱真搞大了，这事好吗？

荣禄就不好意思了，说兄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啊，这炮，太后让打，你不打行吗？让我，我也得打。

张怀芝心说，X。

但荣禄又一笑，让你打，你就打嘛，打炮还不会？那不你专业吗？你听好了，就是打个炮！

张怀芝心说，我X，原来是这意思......

事情就这样成了。

新建陆军确实专业，张怀芝训练抓得也很到位，克虏伯火炮的品质更是没话说，那响动，听着就比土炮体面。

老太后在宫里，也亲自听着呢。

听了还问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数了没？今儿个打了几炮来着？

工作人员立刻恭答，似是多少多少炮。

老太后大悦。

这，就是专业打法。

张怀芝的炮击，每一发都精准地射到使馆区的无人地带上。

洋人都看得呆了。

他们相互一交流，都感叹大清很复杂，文化太深，不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