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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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并不普世

边缘人办大事



说到边缘人办大事的问题,有两个人,最有发言权。


一个是刘邦,一个是刘秀。


刘邦,标准的黔首出身,父兄都是种地的,因为能混,街面上吃得开,被县上发展进来。


位置是体脂的末梢,在乡下,干亭长。


一直到四十几岁参加“倒秦”歌鸣之前,他的舞台主要就是沛县城里城外那一块。


亭长官不大,事很杂,科教文卫之外,戏比较多的,是迎来送往、协助收税和捕盗。


干这活儿,得人情谙熟。


什么套路都得会,有的,还不能是会一点儿,得精通。


比如,刘邦犯过事,躲到郊外的山泽中,按说也不算十分僻远,可为什么就是抓不到呢?


这个,可以从他与县上一些政法口肝部的私交里找到答案。


与别的亭长比,刘邦身上的几个优势特别明显。


第一,他能搞钱,也喜欢为交朋友而花钱,《史记》称之曰,“喜施”。


其实区区亭长,连事业编都没有,能挣几个钱?


这就是刘邦的本事。


他手里就是经常有钱往道上“施”。


至于来路,就不多说了。


对于一个“不事家人生产作业”的男人来说,这事不难。


因为他早就放开玩了。


如果当时沛县人也如《水浒传》中人物一般口顺的话,估计早叫他“及时雨”了。


第二,刘邦虽不读书,但比一般的底层好事者更具见识。


比如,他喜欢“游”。


出公差时,去咸阳见世面,回来吹自己亲眼看过秦始皇仪仗队的事就不说了。


关键是他善于行动,敢于五湖四海,“求其友声”。


比如,道上都传说当年魏公子信陵君养士牛X,大梁故地蛰伏着好多猛人。


他立刻就去了。


盘缠、路条且不管,关键是人要先到那儿。


以当日编户齐民之情形,此种透着贼形与不安分的“游”,足见刘邦路子甚野。


敢野,就是见识。


第三,刘邦会吹牛X,也会装孙子,估计圈里酒肉啸聚时,也是讲故事讲得最好的那个人。


这个,直接关系到所谓“人格魅力”。


比如,下面那么多亭长,吃谁不是吃?


可为什么县府的司机夏侯婴每回公干时,就算绕路,也要绕到刘邦那村,和他聊上一阵呢?


还不是喜欢听刘邦的“大言”?


刘邦的政治演说才能,可能还真就是从在底层吹牛X时一路练出来的。


越是底层气质的圈子,带头大哥越不好当。


都是些粗人、浑人,个个悍不畏死,临事放手一搏的角色,你也一味粗,肯定不行,雅过了,更不行。


怎么拿捏,话里话外,翻手覆手,稳住这些傻X,太重要了。


刘邦应该是这块儿的大师。


《史记》找不到更合适的文字,就用了“意豁如也”四个字。


就是这么个基层小吏,一把年纪了,又玩把大的。


到最后,自己也觉得自己“殆天授”了。


晚年病重,太医小心说,祖国医学博大精深,要不臣这么治?


他立刻骂出一句,治什么治,老子玩这么大,全是历史选择。


“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豪言壮语背后,可知他到死也没忘了自己的出身问题。


高皇帝如此,那些从龙附骥,组织结论写到世家的公侯将相,又何尝不是如此?


吕后谈政治格局,一语中的,“诸将与帝为编户民”。


意思是,都什么素质?变数太多。


这个,就不多说了。


刘秀也曾谈到吕后的这个感慨上。


他是学生出身,农活也干得不错,以“传统文化”看去,是天生的循吏良民。


但风云际会,他起来创业了,那就另说。


循吏良民而光武帝了。


历史结论写到“纪”中,属乱世发迹变泰中最成功的。


进城后,刘秀也经常和老战友们一起喝酒、忆旧、吹牛X。


有一次,酒酣,刘秀看着下面这伙“云台二十八将”,突然提起一个话题。


“诸卿不遭际会,自度爵禄何所至乎?”


各位,如果没有这场歌鸣,你们觉得自己能混成什么样呢?


刘秀问得很“从容”。


授衔排座次时被定为功臣第一的高密侯邓禹先站起来了。


邓禹说,我年轻时,读过书,如果没有这波天下大乱,我估计能一步步熬成个“郡文学博士”,吃碗文秘饭。


刘秀说,你太谦虚了。你不比那些没背景的穷学生,你家好歹也算体面,我觉得你混进郡上的某个办公室,当个二把手没问题。


“何为不掾功曹?”


其他膏肝也都按座次说了。


轮到马武时,刘秀先笑了。


马武大大咧咧地放下酒杯,说,臣没别的,臣就有把子力气,如果臣不跟着陛下干歌鸣,还是旧社会里瞎混的话,大概也就是当兵吃粮,混个小军官,每天带队抓盗贼吧。


“臣以武勇,可守尉督盗贼。”


刘秀就大笑。


马武啊,马武,朕还不知道你?就你,还“每天带队抓盗贼”?你他妈自己能老老实实,不当盗贼,在老家干个亭长,就不错了。


“帝笑曰,且勿为盗贼,自致亭长,斯可矣。”


于是大家都笑,君臣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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