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手記
迷霧手記

我們在迷霧中走走停停,只能用文字留下印記。 曾經是好奇心日報的讀者,現在長成了記錄者。 紙上填滿了文字,但在生活中,留白才是主角。

书店书人

最近看到《书店日记》里转述奥威尔的话,大意是这样说的:“书店里的傻瓜不比外面多或少,只是书店给了他们展示的机会。”



确实如此,书店作为知识聚集之地,但似乎不是每个人都是来获取知识的,除了最可爱的安静挑书人(买书或不买书——挑完走人),还有一些人是来教店员如何做书店或是做人的。用这篇文章,我记录下或好或坏让人印象深刻的顾客,除了各位猎奇之心(如果有的话),也是为了给自己做个记录,若是以后忘了,倒是可以作为平静的书店时光的小小的注脚。

 



老爷子年纪大概不会低于八十,每次来都穿着同一件米色带着油渍的外套,斜挎着一个勉强能看出原来形状的包,蹒跚着步伐佝偻着背,在中国史去寻找着史景迁的著作。每找到一本,就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扭曲成一团的皮钱包,从里面掏出皱巴巴的一把纸币,分毫不差的给我现金。在我把现金录入系统的时候,他用浓重的上海口音给我介绍自己买的这本书,末了总要来一句,史景迁的书还是不错的。若是没有买到史景迁的书,也会到前台来问我,“史景迁的书有没有到?我要史景迁的书。” 毕竟来什么书非我们店员能控制,上什么货也非收银员的工作,有时空手而归,老爷子也不气馁,只是嘱咐:“我要史景迁的书,史景迁的书还是不错的。” 见面多了,每次补货的时候我会刻意把史景迁的书在仓库里排好,等老爷子来的的时候飞去仓库把史景迁们拿出来,给他看看,绝大多数时候老爷子家里都有了,只剩下《追寻现代中国》《太平天国》。老实说,这两本书在淘宝上大概也不用多少钱就能买到,但是为了两本书每天跑书店,可能也是老爷子生活的一大乐趣吧。

史景迁(Jonathan D. Spence,1936年8月11日—),又名乔纳森·斯宾塞,历史学者,著名中国史研究专家。是美国当代著名的中国史研究专家,以研究明清史见长。师从于著名的汉学家芮沃寿和芮玛丽夫妇以及《清代名人传》的作者房兆楹,并因其研究成果而得到老一辈学者如费正清等人的高度赞誉,在同辈学者当中也享有很高的声誉,有人将其与哈佛大学的孔飞力、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魏克曼并称为“三杰” 。

史景迁十分擅长于人物研究,在其笔下涉及的人物数量很多,层次也很丰富。对中国的研究从晚明一直延伸到了当代,清史研究是其研究的起点和重点。

-百度百科



一位小阿姨和我母亲一个年纪,长得像是扎起头发的“小英姐”,每次来都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一到店先到前台对我们咧嘴一笑,把背包寄存在前台,然后表情严肃眉头紧皱的在繁体文学和社科区翻找上一个小时,仿佛店里的音乐、旁边的人于她都是空气,凑齐一摞,抱到我们前台“先存一下,我再去看看。” 然后再回到文学区“入定”一小时,再来时又是一摞,通常这时候已经是八九点,店里门可罗雀,我们一本一本扫着书后面的二维码,她从书包里套娃一般掏出几个袋子装着书,再把大开本塞进书包,每次看着她包背手提把两摞书扛着出门,不知怎么会在脑海里浮现出哈尔的移动城堡的画面。

 

奇怪的客人也是有的,不过奇葩的客人不大久呆,只是向前台表示完对我们书品的鄙夷堕落或是担忧之后就匆匆离开。“鄙夷”的那位小姐姐,有礼貌的向我们表示她是我们的忠实用户,但是我们的书品实在是俗不可耐,第一天开业她就来了,本以为是刚开业所以书品还没顾得上,现在来看毫无长进实在让人失望,拉低了我们品牌的水准……长篇大论完之后,我表示部分赞同(本公司有水准这件事我暂时存疑),但是,很遗憾的是,我们是一家二手书店,如果觉得我们的书店的书low,这个板子最好打在卖给我们书的朋友们身上。当然这位把爱书标语印在帆布袋上的爱书人士并没有买得下手的书,我也只是微笑的点着头说是,目送着她离开。


“堕落”的那位小哥和我一般年纪,带着个像是今年流行的无檐瓜皮帽,穿着长袍,总是是佛系时尚风格,拿着一本《金刚经》,面露鄙夷的对前台说,“这本书你们应该烧掉。这是邪书,要是有人看了遁入魔道你们罪孽深重。” 我一看这兄弟唱的是哪一出呢,原来这本书是一个美国人奥修写的,曲解的金刚经,在美国似乎已经被判定为邪教,但是在中国还没有录入禁书,所以成了系统的漏网之鱼。我一边点着头一边听居士兄弟严肃地说:“我看到这本书还以为你们书店还算有点格调,没想到是本邪书……” 看着他一脸鄙夷又藏着微笑的对着我们喷射着何为经何为咒云云,我先找个茬从前台扯了,以免被大师的“知识手淫”喷射到了。估摸着“迷普”(毕竟宗教的事不好用所谓“科普”亵渎)了两分钟,大师对我们店员上好了课,背着手继续在店里晃荡着,但是正如不应期一般,此刻的大师如何还有逛书店的兴致,倒像是审查我们还有什么堕落的东西罢了。果然,不一会儿大师就鼠头贼脑的走了。


奥修 Osho(1931——1990),曾名为阿恰里亚·拉杰尼希,1931年12月11日生在印度中央邦古其瓦达地方的一个殷实人家,其家庭有耆那教的背景。1985年曾经被美国基督教政府驱逐出境,并被美国少数官员以反诈骗法指控其企图谋杀、攻击、纵火、盗窃、窃听及鲁莽地危害安全等罪起诉,被法院勉强冠定为移民罪,曾遭到欧洲24个国家拒绝入境,1989年改名奥修。

-知乎
奥修《金刚经》豆瓣简介
佛陀創立了一種非壓抑、非觀念性的靈修,那是非常稀有的現象。如果你發現佛教的和尚是壓抑的,那代表他們根本就沒有了解佛陀,他們將他們自己的病態帶進了他的教導。佛陀是非觀念性的,因為所有的觀念都屬於頭腦,它們無法領你去超越頭腦。所有觀念都必須被拋棄。


“担忧”的那位叔叔来的早,我忘记了长相,只记得是父母年纪。他和上面两位绝无相同,他不仅买了书,也没有对我们耳提面命或是居高临下。记得他先是夸奖我们书店书不错啊,只是那里有几本关于朝鲜的书要收起来,万一我们书店被封了挺可惜。我去看了看,是本朝鲜的画册,不仅没有刻意抹黑我们好兄弟,更是我们内地出版社的出版物。就像是观众对影院表达对电影内容违禁的担忧,出版社都不担心,您担心我书店干嘛呢。毕竟叔叔买了书,诚心为我们好,我对他解释道:“这是我们内地出版社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叔叔还是劝我们要谨慎些,内容很敏感云云。我一时不知他是什么立场。不过毕竟好心提醒,总比来精神宗教制裁所指导工作好些。



书店的位置在网红一条街,旁边有网红下午茶,网红化妆品,网红服装店,网红冰淇淋,还有喜剧中心,所以我们店里店外会有好多网红带着摄影师和长枪短炮来此处拍摄,在楼下假装过马路,在书店假装看书。平心而论,我一点儿也不反感这些网红,只是要别来教育我们书品就是好网红。老实说,这几个月看到的好看的年轻人比我这辈子前25年加起来看到的都多。各种风格的年轻男女。尤其是一个穿着民国风格素色旗袍,挽起头发的女生,仿佛是从民国剧里走出来的,仿佛一发火箭炮把我的靶心轰击的粉碎。还有最近一个女生,一身JK制服外搭一件米色针织衫,戴着口罩,只能看见指甲剪的短又齐整,拿着一本袁凌老师的《生死课》,唉,对这样的小女生能有啥抵抗力呢。我在她付钱的时候天人交战是否再把“忽左忽右”听来的袁老师的经历和书向女生卖弄一番,但是她已经付好了,道了声谢款款而去。每次看到特好看的女生,我就偷偷把背景音乐换成“River of Crystals” 并在心中暗恨书店规定不能给顾客微信,可惜目前还没有一个人主动问我微信。我姐说“你啊,也只是眼睛长的丑,其他地方还挺正常的,可惜都被口罩遮住了。”我听了她的安慰也没有感觉心里舒服些。

当然,最快乐的还是来买书的孩子们。书店旁是一所老牌小学和几个使馆(它们自带幼儿园),所以会有些孩子来买童书绘本。上海的教育确实让人叹为观止,不仅在小朋友看书面之广,语言之多样,更在于全家来挑书选书的氛围,多是父母带着孩子来书店,父亲买几本社科母亲买几本生活类读物,孩子抱着一摞绘本加上在我看来一文不值的书店周边公仔……曾有一个金发碧眼小孩还没有柜台高,举着中文书用纯正的普通话来结账,从压岁钱红包里抽出一张一百递给我。中国和外国小孩在书店都少有吵闹,买书不多,但是极有礼貌。可能是幸存者偏差吧,课余还会来课外书店的孩子,都忙着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不管怎么说,书店的小世界,让人接触书,也让我接触到人。可爱的,不可爱的,爱书人,爱说书人,买书人,书店这个场所都给他们自在发挥的余地,我想这也是书店还能在这个时代持续存在的原因之一吧。




作者:艾瑞克
编辑:星球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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