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 Ming
Wu Ming

You don’t know until you try (I write when I have occasion, and sometimes I have no occasion. ) Wuming@liker.social

烏克蘭的邊界故事

(编辑过)
如果每一個國是家,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前幾天看了Twitter 一條Tweet, 就研究起烏克蘭來。
“Russia wants to take Ukraine.  China wants to take Taiwan.  Biden wants to take a nap.” 

此tweet,一矢中的,側面反射中俄動態,可算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

所謂 「識睇一定睇留言」,大部分人也認為北約怎會理會烏克蘭,其中一人說烏克蘭沒甚價值,台灣則不同。 看來人類歷史都令世人明白俗世間的 「是非黑白」 都是利益牽扯,沒有什麼「真理正義」可言。 

不其然地想起阿潑的 《憂鬱的邊界》, 阿潑在書中引用許多亞洲地方,訴說出每度邊界的故事,邊界是隨著時代而移動,戰爭中的勝負往往把邊界旁邊的人民身份改變,從而埋下一種地域政治的矛盾,很多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廷伸幾代, 影響至今。

阿潑在書中没有提及烏克蘭,不過烏克蘭就是一個邊界的故事。

哥薩克可以說是烏克蘭人的前身,也是烏克蘭的另一身份,烏克蘭的國歌中唱到:「為了自由,讓我們獻出自己的靈魂和肉體,同胞們,讓我們證明自己是真正的哥薩克。」

1569年,烏克蘭是由波蘭統治,波蘭農民為了改善生活,遷移到烏克蘭,人口發展令城市逐漸成形。社會改變加上文藝復興的思潮,令許多烏克蘭貴族改信天主教,然而許多農民依舊篤信東正教,不同的信仰加劇社會矛盾,不公不義日益增加。

烏克蘭農民為了躲避波蘭地主的剝削,逐漸遷徙至第聶伯河下遊烏克蘭南部大草原,漸漸地他們被稱為哥薩克人(Cossack) ,「哥薩克」 源於土耳其語,意指自由人。

縱使哥薩克人已不斷避走,波蘭貴族在政治及宗教上仍舊不斷打壓。從古至今也是,所有打壓都會引發另一場抗爭。1648年就有一場起義, 哥薩克由赫梅利尼茨基(Bohdan Khmelnytsky, 1595-1657)帶領下發動起義,成功佔領了基輔(現在的烏克蘭首都)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哥薩克國家。

幾年後, 波蘭人不忿,捲土重來,派出十五萬大軍與哥薩克軍隊會戰,立陶宛方面則乘著哥薩克與波蘭對陣的當口,出兵襲佔了基輔,哥薩克頓時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之中。

為了保存哥薩克的存在,赫梅利尼茨基當時權衡利弊,兩邊也不投降, 向當時歐洲列強之一的俄羅斯沙王結盟。1654年,俄烏簽署《佩列亞斯拉夫協議》(Treaty of Pereyaslav),哥薩克和烏克蘭人民承認沙皇為最高權力,臣服於俄羅斯,而沙皇則要對烏克蘭提供保護。然而,烏克蘭仍享有作為一個獨立國家的權利,在行政、財政以及教會事務上的自主權獲得保留。

當年哥蕯克(現稱烏克蘭)與俄羅斯結盟是為了擺脫波蘭殖民,及抵禦立陶宛的乘機進攻。 他們希望在俄羅斯的庇蔭下能休養生息,令烏克蘭站穩陣腳,可惜此想法過於理想。 

在俄羅斯沙皇的眼裡,保護烏克蘭不是免費的,是其領土擴張的機會。結盟不久,沙皇已逐漸對烏克蘭的土地充滿野心,更改稱自己為「全體大、小俄羅斯的沙皇」(Tsar of All Great and Little Russia, 意味著烏克蘭就是小俄羅斯。 

此舉令烏克蘭人驚覺自己的國家邊界,及獨立意義逐漸模糊,國家被俄羅斯逐漸吞併。由於烏克蘭不是盤古初開就屬於俄羅斯,其人民的意識型態都未能真正接受此埸「要跟他者姓」的結盟。

雙方爭執齟齬不斷,關係惡化。1658年,烏克蘭哥薩克的首領新上埸,就決定脫離俄羅斯的盟約,與原來的敵人波蘭握手言和。雙方簽署《加佳奇協定》( Treaty of Hadiach),規定烏克蘭成為與波蘭、立陶宛平等的第三方,以羅斯大公國的名義與波蘭,立陶宛合組聯合王國。根據條約,烏克蘭將獲得空前的政治、經濟、文化和宗教方面的自主權利。

協議還未落實,沙皇就派兵十萬突襲烏克蘭,成功控制了烏克蘭東部。俄羅斯威逼烏克蘭簽訂新的《佩列亞斯拉夫條約》,此新條約將烏克蘭的自治權利完全剝奪殆盡,東烏克蘭已被立入俄羅斯邊界之內。

如許多民族的命運故事,一夜間本是兄弟親戚同根的民族被劃分西東,波蘭控制烏克蘭西部,而俄國則控制烏克蘭的東邊,及基輔。

烏克蘭的命運很坎坷, 以自由人之名立國,可惜從不自由,一直也被他國強搶魚肉。18世紀後半期,波蘭走向衰敗,領土被歐洲列強三次瓜分,俄羅斯因此得到了烏克蘭的90%的土地,烏克蘭地區可以說是完全地被納入了俄羅斯的掌握。

在沙俄的強權下,烏克蘭不但被剝奪了自治制度,更連傳統哥薩克時代的蓋特曼體制(Hetman State)也廢除,政治血脈上徹底將其俄羅斯化,文化生活上又推行民族同化政策,大力推行俄語教育,遏制烏克蘭本土語言和文化傳播。

不過越是硬推行俄羅斯模式, 烏克蘭的本土意識就越自然生長。 烏克蘭人從祖輩得知自己的歷史,他們是烏克蘭人而不是俄羅斯人。 此恨綿綿無絕期,歷史一直為烏俄埋下世代深仇。 

烏克蘭人的本土意識從來沒有熄滅, 也可以說是俄羅斯的不斷壓迫,令烏克蘭的仇恨之火世代升溫,只要遇上合適的時機,烏克蘭獨立建國的夢想又會重新上路,像一個被牢關在密室的人質,一有機會就奪門而出,拼命逃跑,可惜從來也是由一個地獄,跳去另一地獄。

1917年俄國革命和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讓烏克蘭人再次燃亮獨立希望。1919年,東烏克蘭和西烏克蘭宣布統一,但面對戰後東歐波譎雲詭的局勢,烏克蘭的獨立之路可謂舉步為艱,德國,波蘭,白軍、紅軍,各方勢力各懷鬼胎,如同走馬燈一樣在烏克蘭來來去去,但沒有一方真心給予烏克蘭人自由。

最終,內部紛爭不斷的烏克蘭令人民生活更困苦。1922年底,烏克蘭又正式成為蘇聯下屬的「加盟共和國 」,再次淪為俄羅斯的領土。

二戰時,俄德戰爭爆發後,烏克蘭作為俄羅斯的糧倉,在集中制的體制下,糧食給予俄軍,而烏克蘭人民長期處於饑荒狀態,因此很多烏克蘭群眾都反對俄羅斯,繼而歡迎德軍進入,視德國為解放者,希望藉著德國的力量,實現國家獨立。

德國二戰時也確實給了烏克蘭人「希望」,他們恢復了教堂,釋放了烏克蘭戰俘,並不反對烏克蘭成立獨立政府。不過任何國家也不會無條件的「為你好」,德國也是利用烏克蘭人,一方面送一批「志願者」到德國,填補勞動流失,另一方面利用他們成立的自願兵去打仗。

烏克蘭人慢慢意識到,倚靠德國令國家獨立,是一廂情願而已。 黨衛軍的血腥屠殺尤其是對猶太人,令烏克蘭人逐漸清醒。烏克蘭的命運像鐘擺一樣,又轉向了蘇聯,反抗德國壓迫。

1985年,歷史和現實積累的各種矛盾開始表面化,民族主義和民族獨立迅速抬頭。隨著蘇聯政局急劇動蕩,加上蘇聯在烏克蘭境內設置的切爾諾貝爾核電廠,所發生嚴重的爐心融毀輻射外洩事件(Chernobyl disaster),帶來的災難令烏克蘭人更加明白獨立的需要。 

隨著蘇聯解體,1991年8月24日,烏克蘭政府發表的國家獨立宣言,正式宣佈脫離蘇聯獨立,改國名為烏克蘭。同年12月8日,烏克蘭、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領導人簽署洛韋日協定,宣佈蘇聯不再存在,成立獨立國家聯合體,烏克蘭的獨立最終完成。

烏克蘭的獨立,並不意味著大團圓結局。420年的獨立夢實現之時,也迎來現實的經濟民生問題,前蘇聯經濟嚴重落後,帶來長期的經濟停滯,居民的生活水平滑落到貧困線以下。

雖然脱離俄羅斯,但很多俄羅斯的殘餘壞基因植入了烏克蘭的體制內,政府官員貪污嚴重,大量國有資產被非法轉移或遭私人搶佔,國庫空虛情況下大量印鈔,導致嚴重通貨膨脹。

同時由於歷史原因,烏克蘭的西部地區一直深受波蘭影響,其居民在文化上傾向西方,而烏克蘭的東部地區則擁有很多俄羅斯人口,親俄勢力很強。商業寡頭又相繼加入政壇,一派親俄、一派親歐。 於是烏克蘭的執政權,不斷地在兩派之間走來走去,難定大局。

2004年出現的「橙色革命」,就是兩派在總統大選激鬥,民衆對選舉過程的嚴重貪污,選舉舞弊感到悲憤,不公不義帶來連埸抗議。由非暴力事件轉變為鎮壓。

重新選舉後親歐派獲勝,親俄的亞努科維奇後來逃往俄羅斯,但立場親俄的東烏克蘭,在各州發動獨立公投,希望脫離烏克蘭並加入俄羅斯聯邦。此事一直喧嚷至今,社會動盪加劇,親俄親歐兩派鬥爭也日趨白熱化,民眾情緒分成反俄與反美,可想而知烏克蘭民生與經濟一直也難以寸進。

2014年,隨著俄羅斯單方面兼併克里米亞半島,俄烏關係降至冰點,現在的烏克蘭政府堅定地走親西方道路,烏克蘭年輕一代對俄羅斯的反感,與日俱增。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烏克蘭首都- 基輔,英文串法有兩個,一個是Kiev, 另一個是Kyiv, 兩字的讀音也有分別, 烏克蘭人都不認同Kiev的串法,因為此乃俄羅斯拼音,但自烏克蘭脫離俄羅斯之後,及反俄升溫,就用回烏克蘭拼音,串法為你Kyiv,Kyiv的意義代表哥蕯克烏克蘭民族矢志400多年追求的獨立,也是現今世代烏克蘭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

不過俄羅斯又有另一想法,俄羅斯一直認為烏克蘭人就是俄羅斯人,只是13世紀的蒙古入侵,使他們走了很多迂迴路而已,作為大哥,一定要弟弟引回「家」。

然而,迫人「回家」 也要時機, 俄羅斯一直在地理上處於烏克蘭的背部,軍事實力雖遠超烏克蘭,並不富強。不過由去年年中,俄羅斯就一直在烏克蘭邊界報防,有所動作,近日更是增加兵力,令局勢緊張。

Gideon Rachman 前天在Financial Times 撰文,他認為普京是在賭枱上下了注並猶豫著,籌碼就是十三萬俄軍在烏克蘭邊界,附近增設臨時軍事醫院,準備了血庫。俄軍由雪山滑下,一夜已可直達烏克蘭。普京要求北約(NATO) 承諾不會把烏克蘭立入北約成員國,因為此乃北約東擴,影響俄羅斯的邊防安全問題。 

普京的要求好像很簡單,而北約也不會明目張膽地應承。

Gideon Rachman 認為假若真打仗,此時是北約的最弱時機,不過就是俄羅斯的最佳時機。德國新總理剛上場,又受俄羅斯提供天然氣的北溪2號所控制,德國連軍事武器也不敢支援,何況加入打仗。 法國舉行總統大選在即,馬克龍的支持率一直下滑。 打仗可能把英國約翰遜從 「派對門」事件拯救出來,但脫歐的經濟成本,已令英國經濟充滿隱憂。再者,全球疫情也令歐洲各國疲於奔命,多國經濟受損。 

他更指出此次的 「烏克蘭危機」 不論打仗與否,都帶出了一個挑戰世界秩序的平衡,明顯地假若俄羅斯進攻烏克蘭,中國對台灣的威脅也會大增。 然而就算此仗打不成,意識上也憾動了美國的世界領導地位,普京拋出一石,石頭尚未滾下縣崖,已看清歐盟是一盤散沙。

不同評論皆認為普京的進或退,視乎他敢不敢去賭一場, 因為俄羅斯的經濟體,只屬意大利的規模。歐盟在疫情下的弱勢,不知何時再有。相反,中國的經濟能力遠超俄羅斯,經濟滲透能力在亞洲,甚至歐美也不斷加深,因此台灣問題,不需急於一時。

當全世界也明白中俄的用心,美國又怎會不知,兩虎齊吼,美國也得咆吼回應,增兵八千,更掦言制裁普京。 不過前年制裁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已令盧卡申科更加倚靠普京。此回就算直接制裁普京,他也有中國支持,兩頭老虎只會更為親密。 

離間分化是一種策略,不過暫時北約,英美等國並不團結。今日看到現任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召開的記者會,他昂然不屈地進入會廳,並說 “I’m the president of Ukraine and I’m based here and I think I know the details better here,” 

澤連斯基所說的是他比拜登更了解局勢,他怕美國的隔岸挑釁,真的會令事情走歪,擦槍走火,受苦的永遠只是烏克蘭的黎民百姓,他更擔心國際恐慌會影響本土經濟,就算不打仗,也令烏克蘭深陷另一泥澤。 邊界的歷史告訴著烏克蘭,要獨立存活就要擁有自身經濟能力,「盟國」永遠也是在乎各自的利益。

有外國政冶漫畫家揶揄烏克蘭不想開戰,俄羅斯未必想,法國不想,德國不想,只有美國想。不過現代的世界大戰,不再局限於干伐。不知何時起,自由世界已和專權世界對壘,大戰一早已暗暗展開,今次只是由水底浮至水面,中間硬扯著烏克蘭。

阿潑在《憂鬱的邊界》 中談論到人類的遷徒原因,都是源於改善生活,像當年哥薩克烏克蘭人南移,文化的碰撞,敵我思维令人類本來釣生存渴望,都由單純變成渾沌。

諷刺的是此世界好像全球化,什麼地方也可以去到,不過細想,又是什麼地方也去不到。究竟何處是吾家呢? 此問題,緬甸人在想,泰國人在想,寮國人在想,鳥克蘭人在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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