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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更完备的人,去写作,去流浪 个人公众号:【惜昔忆已】

人在城中

 

绵阳星巴克


  看着窗,外面的路灯在窗的护栏上映出黄色的光,那光再将窗的影子投影在房间的一面白墙上,那样的光影,构成了自己熟悉的夜,绵阳这座城的夜。这样的夜里有各种的声音,那不是嘈杂,让你不舒服的声音,而是只有在这样静谧的夜里独有的声音。有蟋蟀或者不知名的昆虫发出声鸣,有偶尔晚间航班传来的轰鸣声,有汽车引擎的声音,有不远处岷江河流的声音,也有夜里还未睡的人,在楼下的街道走动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夜色让自己睡得安稳,睡得踏实。

 

   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还是很闷热。自己洗完燥,抱起笔记本,敲打这些文字,将自己与这座城的记忆化为文字记录下来。

 

   时间回到七年前,2013年。我从一个小镇考到这所市里的省重点高中。这算是我人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我大部分初中的朋友同学都留在了距离我们小镇四十公里外的县城高中。但县城高中教育质量不好,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农民,身边的亲戚也大都务农打工为生。他们最在意的就是孩子的教育,而绵阳又是在整个四川来说,教育质量数一数二的。我觉得可能与这里的家长的这种观念有关。也因此,不管是像爸妈一样文化程度浅的家长,还是那些受过较高文化程度的家长。他们心中对于绵阳的教育,学校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鄙视链条,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怎样形成的,但却深深地印在每一代绵阳人的脑子里。

 

   位于食物链顶层,也是我们报考高中的第一批次的,就是绵阳、南山两所高中。有无数的人,不光是本市的人,还有外市的人,挤破了头,都想让自己的小孩进入这两所高中。相应地,我们从小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们无数遍地被要求,被树立“我一定要考上绵中南山”这样的目标。这样的感觉就如同整个中国的高考生都想上清华北大一般。

 

   因为在父母的眼里,只要上了这两所高中,以后一定会功成名就。但许多年之后,往回看,其实并不全部是这样。中考、高考、读书只是通往自己想要的生活中的,其中一种途径。几年前回到小镇,发现许多小孩都已经辍学了。不知道是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受到改变,还是读书无用论的风暴已经席卷到这些乡村中来了。

 

   绵中南山的教育水平在以大学入学率的标准下,确实是相当厉害的。他们把全市排名靠前的学生全部招进自己的学校,而剩下的学校,想方设法,设立各种优惠条件,才能让那些少数几个高分段学生来自己的学校。绵中南山的重本率能达到90%以上。所以能进入这样两所高中,就像能拿到名校录取通行券一样。

 

   因此那么多人,想进办法的想要进去。我们也听说了太多关于这两所学校的传说,关于他们的老师工资有多高,他们的学生有多么努力,有多么聪明。对于我们费尽全力,只能考80分左右的市模拟卷,而他们却能轻松拿满分,甚至还觉得太简单。就好像能进那两个学校的人,相对于我们这些普通高中的学生来说,是传奇一般的存在,觉得那些人“非人哉”。

 

   我2013年从小镇毕业,虽然差40分左右,没能上到绵中南山,但分数也不是太差。进了排名第三的实验高中。进去之后才发现,第一二名的教学质量与第三名之间的差距不是可以想象的。我所进的高中只能勉强达到本科率90%。而一二名是重本率90%。由此可以看出这样的差距很大了。但后面才发现排在我们后面的学校,是更加的差劲,甚至有时觉得根本没有设立这样高中的必要。

 

  就这样,2013年9月,我告别了熟悉的小镇,来到距离自己家几百公里外的市里。也就开始了自己与这座城的关系。

 

  在实验高中的三年,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现在去回忆,只还能记得来报名时的那个夏天,学校里栀子花开,一种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自己如今还曾记得那样的味道。后来,自己许多的记忆总是与那样的花香所交缠在一起。

 

  学校是坐落在石塘路的一个山坡上的,山的周围是民居,山的脚下曾经还有个武警部队的营区,但后来迁走了。在山的中途有一个奇怪的学校,一会名字是艺术培训,一会又是野营区,不知道那学校里面到底是什么,再继续往上走,就到了学校。学校的位置就在46路公交车的终点站,相应的站台名字也就是实验高中,它的另一个终点站就是绵阳师院。

 

  曾经老师上课开玩笑说:“成都七中的老师说:如果你们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进旁边的那所大学。”这时老师卖给关子说:“你们知道旁边那所学校是哪所吗?然后老师才慢慢说出那所学校的名字:四川大学”。然后他对着我们说:“如果你们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去绵阳师院”。

 

  站台的对面就是实验高中,学校的大门口是一个具有坡度,且有些破烂的空地。本以为毕业之后,那会重新修整,但几年过去,再回到学校,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但学校的面貌变得很多,变得更加漂亮,那几栋毕业时还在建设的楼也已经修好了,并且各项功能都开始投入使用了。

 

  但有些还是没变,那栋老旧的教务综合楼,以前曾在里面做过实验,当过宿舍用。还有综合楼旁边的樱花树,每年樱花盛开时,那棵树周围总是会有许多人在那里拍照,然后上传到社交网络上,去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也是在网络上看到高中语文老师拍的视频,有许多曾经的高中同学转发。然后还有那呈45度角的学校主干道。

 

  第一次来到学校,便朝着主干道方向望去,干道的尽头是天空的留白,黄昏时,能看见那尽头的夕阳,和被夕阳所晕染的晚霞。那是自己最喜欢的景象,光线将人影拉长,让记忆在光线的明暗间,若隐若现。

 

   高中的生活是紧凑的,是由各种课程,考试所拼凑的,也是由栀子花香,学校的操场,篮球,同学嬉笑身影作为底色的。当然,在这底色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属于个人的明亮的印迹。那样的印迹很淡,淡得如同消融在底色中一般。但当底色随着高考结束而消散,那明亮的印迹却留了下来。

 

  而自己这样的印迹,便是那不知名的女孩。我们总是在楼梯的转角相遇,我们总是互相注视对方,然后为了避免尴尬,默契地擦肩而过。由于遇见的太多次,我们已经熟悉了彼此的背影,熟悉了眼神的对视。但我们终究未曾对彼此说出过那句: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面对高考,面对铺天盖地的试卷,面对不够用的时间。我们早已经麻木了,麻木地,机械地做着一张又一张的试卷。我们即使青春年少,即使拥有耗不完的精力,但高考却压榨掉了所有。只能将那份悸动,那份属于这个年华的喜欢,放在心底,未曾言说。

 

  我时常躲入城市的街角,在街头徘徊,在书店游荡,我喜欢这座城市雨后的街道,雨后的空气。那样的阴雨天让自己感到舒适,感到放松,感到能呼吸到这座城的味道,感到自己的压抑可以与这种城分享,然后在细雨中消散。

 

  第一次高考结束了,自己没能考上大学。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毕业后,大家搬运行李,离开校园时,她推着行李箱往校门口方向走去。在自己看向她的那一刻,她也回头,看向了我。如同我们那么多次相遇一样,那样熟悉的眼神,没有聚焦点,好像是看我,又好像是在看别的东西。

 

  我想要问她的名字,想要知道她会去哪里,想要知道,我们是否还会再见,我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她。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尽头,我也没能有勇气去追上她,把想对她说的话,亲自告诉她,我承认当时的自己是那样懦弱胆小,那样犹豫不决。

 

但多年之后,我释怀了。因为明白有些事情只要这样就好,过多地接近,只会让一切面目全非。错过是一种遗憾,但一定不是不好。因为太无常,就留下这样一段淡淡的美好记忆,也挺好。我站在原地,朝着视线消失的地方注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那时自己在心中想着什么,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那样站在那里的,一直站着。

 

  在经历完一个短暂暑假后,自己开始了复读。那段时间的自己背负着复读的压力,在同龄人都已经开始上大学了,而自己却无学可上,我害怕别人的询问,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我总是躲着,避免与他人的接触。

 

  进入复读的学校,那正值八月,那时是很热的。每天不停地学习,想要考一个好大学,那成了自己唯一的目标。坐在我后面的女孩,总是会有许多问题问我,我是不擅长拒绝的人,她问我,我也就好好回答。我们在一问一答之间,关系变得亲密起来,周围同学也开始起哄。后来,很快我们成了同桌,我们有更多时间在一起,我变得好像只有她一个朋友。我们一起在周末出去放松,一起吃饭,然后送她回家。

 

  在一次送她回家的公交上,我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吻了她的脸颊。我不记得当时的她的反应了。我只记得,那次我们在中途下车,去了公园,在公园里,我又再次吻了她的唇,只是浅浅地接触到而已,然后从此之后,我们成为了情侣。虽然没有对外宣称,我们也没有形式上的告白,但我们做了情侣间,所做的所有事,我们彼此陪伴,互道晚安,时时刻刻联系着彼此,我们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有吵闹,也有冷战,但过后,却是更加地在乎彼此。

 

  她有撒娇可爱的一面,也有泼辣任性的一面。她总是让我看不透,却又让我一点点痴迷于她。我喜欢她的爱恨分明,她的不可捉摸的情绪,她的才情,她欣赏溺爱自己的眼神。她成为我真正与这座城产生联系的联结。

 

  我们总是最晚离开教室,总是寻找属于我们两个的世界,在晚自习之后,在不大操场走许多圈,直到临近查寝的时间,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拥吻告别。在周末的下午,其他同学都已经放假回家,我们还在一起讨论数学试卷。更多是我在给她讲解。我怀念那样的下午,窗外黄昏的阳光洒进教室,洒在她白皙的脸上,闻着她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属于她的气息,那样的气息诱惑着我靠近她,想要把那种气息吃进嘴里,感受它的味道。她白皙的脸颊透着红晕,小而精巧的鼻子,单薄的嘴唇,似狐狸一样的眼睛。在她身上,我感受到的不是美,而是一种强烈的吸引,那种吸引,让自己不断陷落,陷落在了只有我和她的世界里。

 

  那样的世界,我排斥一切的打扰,警惕可能的破坏者。我变得敏感,变得自私,变得专横。我越来越喜欢对她说:你是我的。这似乎是一句情话,又好似自己捍卫这个世界的宣誓。

 

   2017年那个九月,我第一次离开了这座城。我在这种城待了四年,有许多人与事的纠葛,有许多幸福快乐的时光,也有许多让人在夜里独自啜泣的悲伤。

 

  第一次的离开,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我看着车厢缓缓移动,看着城市越来越远,但期待中的那个人没来,或许我与她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我与她仅有的联系便是这座城,如今,便要离开了。离开了这座城,与她有关的一切联系也都不在了。我看着窗外的铁轨移动地越来越快,直至把那座城,与有关那座城的记忆,全部推移,推移到消失不见。我逐渐感到脑袋空白,那些所有与之有关的记忆,随着物理距离的加大,而被抽离。

 

  大学所在的城市是泉州,这是一座很有历史感的城市,有许多的文人墨客在此留文,有弘一法师的故居,有繁荣一时的泉州港,有许多闽南特色的小吃与文化。

 

   热,饮食的清淡,天亮得总是很早,空气中总是湿润粘稠的,这是自己初到,对于这座城的印象。我喜欢这里的天,总是蓝的,喜欢这里的热,因为自己是害怕冷的,喜欢这里的晚霞,以及这里遇见的不同的人。

 

  但每个晚上却是难以入眠,总是会不经意想起那座城,那座城有关的记忆,与有关她的记忆。那些在一起的画面,那些阴雨天的城市街头,我们彼此微笑的样子……那样的记忆越控制自己不去想,越是不断浮现,感到一阵酸楚,感到眼角的湿润,感到心一阵阵撕痛。

 

  我以为离开会是一种解脱,会是一种逃离,但实际却让那些记忆,有关城,有关她的,更加刻骨铭心。

 

  我逐渐感到自己如局外人般,驻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即使已经生活了很久,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天气,这里的饮食,这里的人际关系。但心中总是一片空白,总是有所缺失。

 

  我开始厌倦这里的生活,不想听课,不想参加学校活动,也不想融入各种圈子,这里一切的人与事,都好像过客一般,无法在心中停留,哪怕片刻都做不到。而那座自己想要忘掉的城,却始终在记忆深处,越来越明晰,越来越不可磨灭,那些记忆总是不时地浮现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大学,我学会了应付,应付生活,应付学业,应付一切琐事。 我总是躲在图书馆里,书店里,咖啡厅里,无人的角落,莫名的忧伤,莫名的疲惫与压抑,而这些疲惫与压抑,这座城无法帮自己消解,只会不断地加剧。阅读成了我唯一的乐趣。我总是在这些角落去一本本地读书,去把那些纠缠我的记忆情绪写出来。

 

  我总是骑着自己的车,到那海边,看着潮起潮落,看着渔船出海,看着湛蓝天空,任由湿润的海风拍打在脸上。

 

  我学会了抽烟,一支又一支的抽。我很迷茫,也很无助,我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办,我是被过去所缠绕的人,以为到了几千公里外的城市,就能没有了这些记忆的缠绕,但我错了,我被缠得更紧了。

 

  今年的疫情,让我回来了,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城。当航班快要降落时,我从迷糊中醒来,俯看高空下面的城市,那些高楼,那些灯光车流,和边缘处的村庄农舍,以及在远处的高山丘陵。那些熟悉的记忆,那些与这座城有关的一切全部涌来。关于那在这座城待的四年,所有的记忆都在脑海里一帧帧浮现。

 

  多年前,独自远离小镇,来到这座城市的少年,被那晚霞与夕阳的美所震撼,留在了这座城。初次的悸动、未知名的女孩、以及两次高考,所带来的疲惫,带来的煎熬。还有她,那个让自己真正和这座城产生联系的她,以及这几年,离开这座城,被这里的记忆所缠绕,在每晚夜深人静时的啜泣。这一帧帧,这一幕幕,如同电影画卷一般,在脑海中,被放映。

 

  自己没有痛苦,没有悲伤。而是激动,与踏实,或者是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感。这种感觉只有远离过,尝试过漂泊在外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情绪。

 

  我去了那些常在记忆里出现的地方,那些街道,那些小吃店家,那些旧书摊……

 

  走着、走着、泪痕开始在脸上遍布。我没有情绪的波澜,只是不自知的流泪。也许尝试不要逃避,尝试接受与这座城的过往,才能让自己真正重新开始,不再被记忆缠绕,不再生活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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