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顏色】

天空是甚麼顏色的？

「天空到底是甚麼顏色的？」喇叭播着Tom Odell的<True Colors>，她躺在大壩堤上，朝天空問。

他沒有回應，只默默地坐在旁邊。他們沉默着。這天是平日，附近都沒有人，湖面顯得特別安靜。

(In a world full of people / You can lose sight of it all / Darkness inside you / Can make you feel so small……)

「我是藍色的。你認同嗎？」她跟他說道。

「嗯。我也是。你剛剛說那個呢……天空，好像也是藍色的啊。」

「為甚麼我們是藍色的呢？」

「我們喜歡看天嘛，天又是藍色的，是潛意識的反饋無誤。」

「我不認同，我說我是藍色只是因為我喜歡藍色。你有看過Woody Allen 的<Blue Jasmine>嗎？我覺得我就是戲中的Jasmine那樣，貪慕你的虛榮。最後落得今天身敗名裂的下場。」

他睨了睨她的Chanel背包。「搞笑，那是我們三年前聖誕節一起看的電影，你還罵我怎麼聖誕節選這種『悲情』電影看。這個也可以忘記。」他似乎刻意避開「貪慕虛榮」的話題。

「是嗎。」

比較起來風說的話好像比他們還「有營養」。

他沉默，看了看手錶，下午六時四十分。夏天的日落來得比較晚，身後的天空終於開始從湛藍褪成黃色，像走到白平衡另一邊那樣。

(But I see your true colours / Shining through / I see your true colours / And that's why I love you……)

「怎麼你說你貪慕我的虛榮呢？明明你比我有名有利。而且身敗名裂的是我啊。」

她依然躺着，假裝沒聽見，把頭微傾向夕陽一方，臉被斜陽切割成左右兩塊。「欸，那邊的天空是橙黃色的喔，我們還是藍色嗎？」

「你現在是Yellow Jasmine吧。不過好像Blue較動聽。」

「是嗎。(But I see your true colours / Shining through……) What should be the true colour of sky?」

「我還是認為是藍色的。白天大部分時間它都是藍色，偶爾夜晚無雲時候它也隱約帶點深藍色。」

「或許吧。感覺好奇怪。天空只有在地上看才是天空，天與地好像是相對存在。明明『差天共地』，卻能與彼此和諧共存，甚至要依賴彼此才能創造彼此的顏色。」

「宇宙的天空是怎樣的呢？」

「宇宙大概沒有天空吧。大概到達某一個高度我們就再也不會視天空為天空了。」

「如果我到了天空可以說地面是天空嗎？」

「若把整個人反轉站着，可以算是吧。」

「這樣想的話只有在天上看天空我們才能看到它真正的顏色啊。」

他們說話果然很「沒營養」。

(Show me a smile then / Don’t be unhappy / Can’t remember when / I last saw you laughing / If this world makes you crazy……)

她坐了起來，把馬尾的橡筋摘下，烏黑的長髮被染成一把黃澄澄的布匹，臉又拼回一塊，呈幽幽黯藍色像月球閃耀的背面。「人們都說Blue Hour的天空是最美的，因為那是天空能不受白天與黑夜干預盡情發揮的時分，你聽說過嗎？」

「沒，只聽過Blue Hour的天空是最美的，但甚麼原因倒沒有深究過。」

「天空每天為表達自己即將被俗世渲染的不愉快，所以在日出前與日落後都會呈冰寒的青藍色，那卻是如此純淨而教人安詳。到了日出後與日落前，它又要假裝快樂，因為true colors馬上就要被奪去了，只好呈現一片金光輝黃，索性耀目得要把自己的眼暫時照盲。是有這樣一個說法。」

「聽下來挺合理。啊，美事背後好像總拖着個淒美的故事。欸，也許美事是後者的簡稱。」

「不過我想天空本來應該沒有顏色的吧，看那水彩塗成的天色，藍一截白一截的，像孩子不小心把印有顏料的手指四處塗抹。天空像色盤，甚麼顏色都Carry得到。」

「所以才要到天空上看吧。不過矛盾的是進入天空就好像跌進一個玻璃瓶那樣，看到的只有透明之外的顏色，容器內本來的顏色卻怎樣也看不見。」

（<True Colors>單曲循環……）

他倆又再次陷入沉默，陶醉於夕陽的天色。他看的是夕陽的燦黃，她看的是夕陽前方的寶石藍。他又問：「怎麼你說自己是Blue Jasmine呢？」

她笑了笑，緊擁他的左手，沉默至漆黑一片時。

(Your true colours / True colours are beauti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