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有什麼超能力？

鮮少在酒吧被搭訕的我，意外地被一個帥氣可愛的陌生男子問了這麼一句。

「嘿。如果你有超能力，你想要有什麼能力？」

「恩……我想要讀心術。」

「阿？好無聊哦，怎麼會想要讀心術。」

是嗎？很無聊嗎？如果仔細推敲，給出這樣答案的人，其實背後有千百萬種原因。

如果是一個自信又大膽的人，讀心術的作用或許是幫助他們更好的操縱人心；如果，是一個害羞又沒自信的人，那他可能只是太急於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樣子。

很不幸地，我屬於後者，就是那類，即使真的獲得了讀心術，知道對方其實不討厭或是喜歡自己，仍然要檢討自己是哪裡討人喜歡。這份喜歡，又會不會有天因為自己沒有展現出他所喜歡的樣子，而消失。

因為這樣的回答，我成了一個笑話。

除了帥氣可愛男子以外，在酒吧中還有一位我的男性友人，聽到了我了回應，感覺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底下最為荒謬的故事。

他開始逢人就問對方他們的答案，並且叫他們猜測我給出的答案。好像這是一個心理測驗般，如果你選擇了Ａ，那就表示你是Ａ型人格，他選擇了飛翔，這表示他渴望自由，而我選擇了讀心術，這就表示我是一個自卑、活在別人眼中、沒有自我價值的可憐之人。

我是這樣的人嗎？我懷疑，但我無法反駁。因為別人的自以為總是有自信到無法被質疑，到讓我都懷疑我自己，儘管在心中覺得「我才不是」，我仍然無法用比他們更強勢的堅定來回覆他們。

「你一定會這樣。」

「你怎麼可能那樣。」

「你不可能做得到的啦！不用想了」

每每聽到這樣的篤定，都讓我無法置信。我真的不知道，為何大家可以如此輕鬆地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以什麼樣的角度？他曾經思考過這句話的重量嗎？又或者，他想用這句話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為何這個判斷可以下的如此輕鬆，他卻渾然不知道對面的人，已經因為這一句輕鬆的判斷而亂了陣腳。

有一次，我和朋友分享了這樣的故事後，他和我說：「別聽他們說。」

那我應該聽誰說呢？

「聽你自己說。」

好，聽我自己說。

可是，當我靜下來，發現自己腦海裡面浮現的話語，全是其他人對我批評的變形，如同用了變聲器一般，聽起來荒唐可笑，但我笑不出來，因為每句話的刺傷力度分毫未減，又因為那是我心中自己冒出的聲音，就連質疑，都不知該從何而起。

如果接受到批評，總會讓我用「但他在這件事情上做的也不怎麼樣」來減弱他的批評。那這樣一來，我是不是應該要批評自己？這樣發出批評聲音對象（也就是我本人）的話就變得不可信。

那究竟，我會因為自己內心的批評而被擊倒，還是我會因為不想要被批評而批評自己的聲音擊倒。這似乎是一個有趣的問題，但都有著無趣且宿命般的結局——擊倒，被自己，或是自己。

但把矛頭指向自己，這有個好處：主控權是握在自己的手上。如果是這樣，那我能不能換一種形式？比如說：去站在批評者的角度去思考這件事情，也就是站在心中的那些聲音去想，他為何而來？他又為何而說？

我不想要再去同理別人了，我總應該要好好同理自己，對吧？

仔仔細細的把自己腦中經常出現的批評記錄下來：

「你那麼廢，他不會愛你的。就算現在愛，以後也會變心。」「你只是虛張聲勢，但是你其實連自己要什麼都不知道。」「你的人生根本無法自己掌控。你要做每個微小的決定，都是先考慮你的父母會怎麼想，而不是自己。」「你為什麼不能夠跟一般人一樣，為什麼你會這麼敏感，你有什麼病？」「你為什麼那麼愛哭？可以不要動不動就哭嗎？太脆弱了！」

看著每一個批評，其實我都知道的，他們的背後都有一則或是很多則重複發生的故事。有些甚至還有畫面，搖搖晃晃的燈光、失真的顏色，不斷地、重複地在播放同一個片段：絕望、傷心、痛苦的自己，在心中種下恨的自己。看著這些，我真想穿越時空給自己一個擁抱。

這麼想著，引領我晚上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大學的我，凌晨在燈光昏暗的客廳裡獨自來回踱步著，依稀可以聽到主臥室爸爸的鼾聲。我的臉看起來憤怒、恐慌又無助，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在發呆，但淚痕是那麼地明顯，嘴裡喃喃有詞，時不時停下腳步，崩潰的抓著頭髮，顯露出一絲絕望，一條淚，落下來。

26歲的我，靜靜的在一旁看著19歲的我，我知道他正在經歷著些什麼。想要逃，想要反抗，想要奪回人生的自主權，想要被當成一個完整的人來尊重。起初我以為我只能默默地重複觀看這一切，但我突然發現我，26歲的我，並不再是19歲的我，我們是分隔的兩個個體。

我雖然不是他，但我感受得到他。我感受到了他的感覺，但我確確實實不是他。

我突然地驚醒，發現自己的枕頭早已濕了大半。

「原來這就是讀心術呢」我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