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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白海伦|“遇人,育自己”:我在巍山的两年|围炉·NYUSH

 = 张雅淇 邓可欣 李非凡 王孙博宇

白 = 白海伦

炉|可以请海伦和我们简单分享一下你在美丽中国支教的基本情况吗?为什么要去美丽中国支教呢?

白|没问题,我2018年从NYU Shanghai毕业后,7月份正式入职美丽中国,在广西百色接受了一个月的暑期培训。8月底进驻项目学校,位于云南省大理州巍山县五印乡的鼠街小学。它是一个乡村小学,海拔大概在1600米,属于高寒特困山区。鼠街小学一共有187名学生,然后在职的编制老师有10名(包括校长校领导)。我教三至六年级的英语、体育和音乐课,这两年下来我教过的学生超过120个。我们学校大部分是寄宿学生,所以作为老师还需要看管同学们的晚自习,一直到晚上8:30。我一周大概需要上23个课时的课,每个课时40分钟,以及两节为时一小时的晚自习。关于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脱离主流的路来美丽中国支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在于我的高中老师带给我的影响,从小学到高中我遇到了很多影响我、支持我的好老师,让我对教师这个职业十分敬佩、向往。但是由于机缘巧合我没有去读师范学校,毕业之后遇到美丽中国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加入美丽中国,来到我一直很喜欢的云南,是我当时即刻想做的事情。

白海伦生活照
炉|那么在到了支教学校后,你对于支教的想法和之前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白|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大学以前我都是在北京,我小时候受教育的环境和我的学生所处的环境肯定就是天壤之别。

在我去支教前,我对农村的情况其实是非常不了解的。因为看到过相关的新闻报道、纪录片,我一直觉得在硬件条件上,乡村学校已经是比较完备的状态,农村地区缺的可能只是软性的师资力量。但是当我真正到学校的时候,我认为其实硬件条件也是不太充足的。我们学校修了水厕,有教师小厨房,还有供老师使用的一间太阳能浴室,但是学生在校一周是没有办法洗澡的。这样的条件还只是特例,我们乡的其他小学,当我们进驻的时候,还没有水厕,甚至一个月洗不了一次澡。同时由于云南的旱雨季,一到旱季的时候有的学校会出现断水的情况,断水后是老师去找水,然后自己去修管道,意味着老师同时要充当技工的角色。我也亲身经历过一件事,就是我们学校虽然有别人捐助过来的计算机,我们也有计算机课,但是大部分计算机可能是需要维修才能继续使用的,以前我觉得会有一个专门的技工人员去处理这个事情,后来发现不是。真实情况不是校长在维修学校的设备(电路、管道等等),就是支教老师把全学校的电脑给修一遍,自己要去当技工。所以你在这个学校承担的角色,不仅仅是教书。老师更多担任的是一个综合性的角色。这是第一个想法上的变化。

第二个变化可能是学生本身吧。之前我以为乡村的孩子是处于一个很想学习的状态,或者说是很向上的一个状态。但后来发现由于环境和家庭原因,那边的小孩,特别是初中阶段,厌学的现象还是很常见。由于我们国家有强制性9年义务制教育,即使孩子不想上学,老师也要保障学生在校的状态,留住孩子的全部责任完全交给了老师。面对不想上学的学生,老师还有一种角色,就是要通过种种方法,把学生“请”回学校,至少保证他在要求上课的时间里留在教室。小学阶段不太常见,但是我初中的支教队友,经常会面临这种困境。这个也是我之前没有想到老师需要负责的事情。

其次,教学方面当然也有很大的差别。国内有一个研究表明,北京比较好的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进入学校之前,可能就已经学会1200个汉字了,听说读写都没什么问题。因为幼儿园阶段做得很完备,家庭也在对孩子产生积极影响。但是鼠街小学的孩子在上小学一年级之前是完全空白的状态,甚至有的孩子普通话讲起来都有些困难。我教的是英语,像北京或者上海,或者是其他相对发达地区,孩子可能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学26个字母,但是国家要求开设英语课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等于说我在给他们做一个从零开始的讲授,并且没有任何课外的辅助(家庭、培训班等等)。城里孩子感觉很快就可以从知识本身上跳脱出来,灵活应用,老师可以用多种多样的教学方法开展课堂,以学生为中心,任务性教学。但是在农村地区,这个方法可能不太适用,因为孩子们对基础知识的掌握还有困难,再去额外开展相关思维层面的拓展活动,其实是没有课时时间的。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很大冲击。

白海伦在辅导学生英语
炉|我听说学姐在鼠街小学也做了一些项目,比如说花椒诗刊,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白|我其实做了很多项目,我就先分享花椒诗刊吧。花椒诗刊不是我发起的,是我楚雄支教的队友,他自己是一个很爱写诗的诗人,曾经获过很多奖。我在NYU Shanghai学的就是人文专业,自己也很喜欢诗歌,虽然我可能没有那么多创作上的经验,但是我觉得我可以做小小的诗歌尝试。所以我才让学生在空余的时间,利用记事本来写诗,孩子们把作品交给我,我会做一些简单的批注和指导,把他们的诗歌收集起来。

孩子们写诗的过程是很纯真的。比如说有一次我们这边下雨,我发现学生描写雨的方式,和我作为成年人的视角完全不一样。雨在我看来是有一点哀愁的,但是学生就会非常喜欢下雨,他们很喜欢在水坑里跳来跳去,把自己弄得湿哒哒的。我记得我一个学生写了一句诗,叫“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协调有序,一听就是想爱的声音。”我当时就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个很腼腆的男孩子居然能写出来这么细腻的诗歌。我才发现,也许语文成绩不太好,甚至对语文没有什么兴趣的孩子,反而可能会写出最美的诗歌。写诗的过程,让我看到了孩子们的另一面,非常有趣。那些平常很腼腆沉默的学生,愿意用诗歌的方式去表达自己,也让我觉得花椒诗刊是非常有意义的尝试。

白海伦带孩子们参加啦啦操比赛

第二个尝试就是,我在我们学校从零开始建了一个舞蹈教室。我是从小学跳舞的,在NYU Shanghai的时候也上了很多舞蹈课,包括Aly Rose教授的choreography(编舞),从而我意识到舞蹈和技巧是没有必然联系的,热爱舞蹈的人即使不会劈叉依旧可以起舞。做了这个舞蹈队之后,我们接到了去县上参加啦啦操比赛的任务。巍山县分城区和乡区,以往获奖的学校都在城区,我们乡区有大概9个乡,基本上都获不上奖,甚至就连名次都排不上。我做了这个事以后,我们乡从之前的倒数第二名成为了第三名,是五印乡的一个很大的突破。相比我的教学成绩来说,我更觉得这件事是凭真刀真枪实干出来的,孩子和我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山区的孩子只是缺少展现的机会,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会发现,她们和城市里的孩子一样优秀。

白海伦和孩子们在舞蹈教室

然后我还做了很多延续之前美丽中国项目老师在我们学校开的很好的项目。我们这个学校前面的项目老师非常优秀,他们开设家校活动,开设兴趣课(下棋,滚铁环,打篮球,朗诵等等)。我和我的队友把这些好项目承接过来继续做改进、推进。包括vipkid外教英语课,把外教课通过多媒体引用到乡村课堂上,让孩子看到、听到纯正的英语口音。美丽中国的项目不是一个项目老师在做,而是积累与传承,并且不断发展的状态。

炉|刚开始学姐提到把人文教育带到了乡村的课堂上,我觉得这个碰撞很有意思,可以和我们讲一讲吗?

白|我觉得人文教育或者说素质教育,和乡村中学的应试教育在本质上是没有冲突的。就比如说我们常说的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性思维),我认为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具备的思维方式,这不仅仅包括你一些思辨性的思考,也包括对于社会你有一个自己的认知。这个是无论在哪的孩子都需要具备的一个技能。我也不觉得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一定是相冲突的,相反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在本质上其实是可以融会贯通的,但这一点非常考验老师的功力。乡村本地的老师可能更关注成绩,并不是说他觉得素质教育不好,而是他自己可能能力没有达到(能够兼顾到素质教育的水平)。并且老师的绩效工资是和学生成绩直接挂钩的,所以他才会更关注学生的平均分、排名,而不是特别关注学生的素质方面的培养。我觉得乡村问题根源不在于学生,而在于老师的质量。

其次,对于乡村学生,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只能靠高考这一条路去改变出身,没有什么别的选择。我觉得可能大家也都把乡村孩子的发展方式想的也有一点狭隘,在我看来,在现今的社会,不一定高考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可以给你举一个实际的例子,我有一个队友在中学做支教,他的一个学生在初中阶段就选择辍学。然后所有老师就很担忧,说你不参加高考了吗?你就选择打工吗?你有没有出路呢?但是这个学生他就很坚定说,我这个人的梦想就是想当一名厨师,我就是想当一名厨师,我不想去当公务员,我也没有很想考取一个非常好的大学,这个不是我的志向。

那一刹那,当我队友跟我讲这个事情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作为人存在,即使他成绩不好,即使他选择不去上学,他去当一个厨师难道就是一个坏的选择吗?然后我们就继续观察这个孩子,他确实是在当地当了厨师,并且还考出了厨师证,自己乐在其中,说我一定要再去进修,把厨艺精进起来,然后争取去别的地方做大理菜,把家乡菜发扬光大。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去反驳高考是唯一的出路,关键点还是在于你自己知道你要什么,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陶行知先生说过一句话,“生活即学习”,我觉得这个是很关键的。不然就算你考上了大学,现在有这么多大学生面临就业问题,面临内卷的问题,面临很迷茫的生活情况,那这些人就一定是幸运的了吗?我觉得这很值得我们思考。

乡村孩子可能他们的情况远比你想的可能要更复杂一点,比如说乡村家长虽然很多没有受过教育,但其实他们通过做生意,赚了足够在家乡生活的钱。你觉得家长没有受过什么教育,跟他讲话都费劲,但他挣的钱比老师还要多。有时候你就会崩溃,你就会质疑说教育,到底什么是有意义的,这些家长他会给他自己的孩子说,孩子没事你考0分,爸爸教你怎么做生意,类似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所以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乡村孩子没有出路,是因为他们考不上好大学,大部分乡村孩子面临所谓的“淘汰”。但是也有很多孩子他们会在从小就有一个很坚定的目标,说我要干什么。也有的孩子,可能他们的家庭决定了他们以后不用那么高的文凭,也可以有谋生手段,所以它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炉|确实,我们在城市当中可以接受到的一些有关乡村学生的信息,像纪录片,或者是新闻报道,可能就会把这些复杂的问题描述成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出路,出路这个词好像对他们来讲很重要。所以看上去,老师这个本体,怎么去理解出路就变得十分重要。

白|是的。很多孩子可能被一些媒体或是主流价值观束缚住了,认为农村孩子的出路就是去城市。可是城市也在内卷对不对?留在本地就没有出路吗?

就拿刚刚想要当厨师的学生来说,这个学生虽然是一个特例,但是也非常值得老师思考,教育的本质是什么。这也回到了刚刚我说的老师的重要性。如果孩子们想留在当地,他到底可以为家乡做什么?农村如果想要发展,一定要在本地留住人才。那么教育能在留住人上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呢?

第一是你要让农村地区先出人才,第二要告诉孩子留在家乡你也有发展。我觉得这是未来乡村的一个出路。永远靠人才外流去沿海发达地区打工,然后提供经济支持,一定是有问题的,永远是比别人落后一步。就像之前《山海情》里面演的一样,虽然它拍摄的是九几年的故事,感觉是上个年代发生的事。但是当我看到支教那一段的时候,我发现我面临的是一模一样的困境。就在2018年,我还在面临那个西海固的白老师他面临的事情。比如说妈妈扔下了孩子自己跑到外地打工,甚至再也不回来,让孩子处于一个没有家庭管教的状态,然后老师天天去家里头与孩子交流。包括校长费心尽力地去劝一个孩子回家,然后自己掏腰包去给另一个孩子生活费。这些事情发生在九十年代山海情那样的故事里,但是同时也发生在2018年。这就很可怕。这10年里来北上广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农村地区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其实是非常小的。我觉得10年前的农村和现在农村比起来,真正有差别的可能还是,硬件可能会比以前好很多,那些危房可能是没有了,但是像老师的软实力和家长的素质还是非常成问题。我觉得只有等这一批农村里真正接受9年义务的孩子长大以后,他们当了家长,有下一代的时候,可能农村地区才会有一个飞跃。

白海伦和学生打篮球
炉|那么刚刚提到农村地区家长的素质和老师的软实力需要提高, 在美丽中国的项目中,有没有类似针对成人的教育来改善这样的状况呢?

白|美丽中国没有针对家长(文化水平)的项目,但我们有家长课堂,这个是我们支教老师贺安祺、李小萌在推的一个项目,将会辐射到整个县。家长课堂旨在教会家长如何和孩子交流。农村地区的很多家长完全不会和孩子进行良性的沟通,交流就全靠“打”。

讲个具体的例子,我有一个学生在他一二年级的时候曾被父亲吊在家里的房梁上拿鞭子抽。因此他的整个左胳膊功能不协调,没法弯胳膊。当时学校里就有美丽中国的老师劝他的父亲带他去医院看看。但是这个父亲不听,认为敷一些草药就会好,结果就耽误了治病,这个孩子的胳膊也就落下了病根。类似这种家暴的事件其实还挺多的,他们甚至不觉得那叫家暴。

此外,家长素质欠缺的另一个表现在于,他们自己有很多不良的生活习惯,比如抽烟、喝酒、打牌甚至是赌博和嫖娼。有一个孩子的父亲会当着他的面去看一些色情片,他妈妈跑了,也没有其他的人管他,这就造成了这个孩子从小有裸露癖。一二年级他还不懂的时候,会直接在学校里头把裤子脱掉。在农村地区这样的孩子非常多。很多女孩子到初中以后也叛逆,初中没有毕业就有结婚的,也有堕胎的。这样的情况你不能只看这个事情本身,你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很多时候是和他的家庭有关。所以我们家长课堂想要教会家长的是,当你想和你的孩子发火的时候,你先听听你的孩子在说什么,不要一开始就去骂去打。比如考了不及格,你能不能听一听他的心声,让孩子得到一点慰藉。我们开了几期课堂以后,发现就会有家长过来做反馈,说他确实觉得这套方法是有用的,他和他孩子好像比以前更亲近了一点。

白海伦和她的支教伙伴

关于给当地老师的培训,美丽中国在巍山地区做得还是很好的,我们给当地老师传授经验,因为我们认为“乡“这个地区的教育的未来一定不是靠美丽中国老师去实现的。最终能达到或实现未来乡村教育升级的一定是乡村老师。因为我们两年就走了,不可能有一个永远的改变或是质上的飞跃。我们也有做出一些努力,希望能够有更加长久的影响。在我看来我觉得很幸运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我的主管李书豪老师。他带领巍山地区做了一个尝试,看能不能从微观体上去撬动政策。就中国的大环境来说,想在教育上面做出改变或者是改革,必须要有一个政策做导向,靠人为的去劝说和倡导是无法带动和劝说大多数人的。只有政策告诉你,硬性要求这样做,大部分乡村老师或者教育工作者他们才会去做,不然是很惰性的一个状态,当然我们也能从人性的角度上去理解这种惰性。

巍山地区做的第一个尝试,就是小学英语清零计划。巍山地区以前没有小学英语课,一个本地小学英语老师都没有。开英语课只能在有美丽中国老师的项目学校开,这又加剧了英语学习机会的不平等。这个现象就让我们反思能不能要求巍山所有的小学都开设英语课,美丽中国老师去做英语老师的培训,让当地老师能上手英语课。

刚开始当地老师非常抵触:“我们没有经历,我们没有基础,我们不懂英语”。但是李书豪老师没有放弃,他和巍山县教育局沟通,他说应该加上英语课的考试,我们除了考语文、数学、品德、科学,我们要考英语,因为有了考试就关乎到老师们的实际利益了,老师们也一定会努力地去开展英语课。

从微观上去改变政策,而不是从宏观,比如说从省级或者说州级去改变可能太大了,我们从县级去改变,因为中国的政策传导体是一种分阶级分地区的,中央的政策会下达到省级,省级它是可以根据省内自己的情况去做政策上的调整的,然后再到县级乡级或者是往下的级别。县是有一定的自主性的,他可以自己决定我们的教育政策有什么样的调整。因为撬动了政策,得到了政策的支持,全县基本上所有的小学都开设了英语课。这确实是对巍山所有的孩子一个非常大的帮助,这比派出十几个优秀的项目老师,来的帮助要快很多,且是直接受益的。

我觉得美丽中国的贡献不只是在派出项目老师,更多的是我们去撬动微观政策,然后也许可以通过试点的方法往更大的范围扩散。

炉|那在跟当地老师接触的过程当中,有没有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什么东西?这种给予的关系有没有可能也是相互的?

白|你说到点子上了,美丽中国有一句话叫做“育人遇自己”,遇自己就是相遇的遇,育人是培育的育,你可以细品一下这句话,这句话正着说应该是培育人,然后遇见真实的自己。但是我会把它反过来理解为遇见、遇到别人,然后培育的其实是自己。这个事其实就像你刚刚说的是相互的一个过程,当地老师对我们的影响其实是非常大的。因为我们没有教学经验,当地老师他们可能没有那么先进,但是他们很了解怎么和学生打交道,很了解学生的理解力认知能力在什么样的层级,什么样的教学方法是更适用于当地学生。所以当每一个美丽中国老师进入到每一个项目学校的时候,我们都会认一个师傅,也就是当地的一个老师。我也有一个当地老师的师傅,她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是一个教学经验非常丰富,而且非常朴实,专注于农村教育二三十年的一个老师。我会经常去做她的听评课,也经常和她交流,讨论我教学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她帮助了我非常多。

巍山地区原来存在校点,这个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师,这个老师要负责30~50个的学生,但这30~50个学生可能年龄分布在8岁到14岁或者12岁,等于你一天课堂要被分成三部分,老师要同时在40分钟教三个年级,甚至教三个学科。比如它前10分钟让二三年级写作业给一年级上课,然后在一三年年级写作业给二年级上课,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的情况,而且校点的老师要身兼多职,他又要教语文,又要教数学,要教音乐和体育。所以当地老师的教学经验是非常丰富的。

我们在教学中遇到很大的问题是方言问题,听不懂学生在说什么,包括他们的发音系统也是不一样,这就很有必要去找当地老师学。所以说当地老师对我们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有许多默默无闻的乡村老师他在自己的领域耕耘多年,他的教学理念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但是他能把成绩教出来,而且学生非常喜欢他。这是一个非常难得可贵的品质,那种质朴和坚守,包括谦和,我觉得非常值得学习的。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遇到了当地老师,教育了我们自己。

学生们在自己做三明治
炉|现在我们全国范围也都在推广性教育,不知道在农村地区是什么样的情况?美丽中国有没有在这方面做过一些尝试呢?

白|除了我刚刚提到的“小学英语清零计划”, 性教育清零也是我们在做的事情。这是由付红飞老师牵头的,致力于辐射到整个巍山县的一个项目。付老师是从乡级教育这个口出发,和乡教育局合作,让五印乡九所小学的当地老师来接受性教育的培训,让他们在各自的学校四五六年级开设性教育。美丽中国老师来上教师培训课,但学生的性教育课是由当地老师去教。我们学校是由校长参加了“性教育清零”这个培训,最终成功在鼠街小学成功开展了性教育课。

付老师链接的外部资源叫“你我伙伴”,专注在做性教育课程的研发。中国是有很多这样外部的公益组织或者公司在做课程研发,比如说你我伙伴他们在做性教育研发,途梦则是在做学生职业发展这方面的课程。这些资源对乡村免费投放,我们只要去链接这个资源就好。所以课程包不是美丽中国老师在做,是我们连接了一个外部的课程包,先自己上手看这个课程效果怎么样,有效果我们就再进一步去翘政策的口。如果说教育局规定当地老师必须上手,强制性要求老师习,那么百忙之中也得去学。五印乡的情况是9所学校全部派当地老师来学了,而且后期全部开展了性教育课堂,这个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也在这里非常感谢五印乡教育局领导对美丽中国的项目支持,没有他们我们也不可能做的好。

对我自己来说,在英语课上,孩子们会觉得英语老师都应该长得好看呀,都应该是洋气的呀,或者都出过国,这个现象其实和我们的媒体环境有关系。以前的孩子是不懂什么叫国内国外的,但现在的孩子,只要看看快手看看抖音,他们都知道什么叫“黑人抬棺”。所以孩子们是有这样的眼界的,这跟我们国家手机和网络的普及紧密相连。所以孩子他们自己就可以接触到,我也会在自己的课堂上就会去讲一些性教育的内容。比如说他们看古装剧,就会对太监很感兴趣,就会问很可爱的问题,那对于他们的疑惑,我就会给他们讲生殖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太监是不能生孩子?所以老师可以在各种学科上融入性教育,它是一个跨学科的交流。

但如果说当地老师能力欠缺,他们也完全可以引用这样的一个课程包,单独用班会课或者晚自习的时间给自己的孩子做培训。事实证明五印乡的性教育课程开展的还是很成功的。但是当我们再辐射到巍山县:能不能让90多所小学都开设?现在还在做摸索,因为巍山县教育局还是觉得工程量有点大,像英语可以通过考试成绩让老师看到实惠,但是性教育还是没有纳入到老师的绩效考核之中,开设这个课只是在做公益尝试。你没有实际的收益可以拿,最多拿一张奖状。我们也在思考,能不能改变绩效考核的标准,就是当老师开了性教育课堂,他能不能在绩效上加分?或者是和钱挂钩?这样老师就会有更多的动力。

炉|很有意思。回归到学姐现在的选择,为什么选择在结束美丽中国之后去读研究生?

白|我是因为美丽中国才选择来读UCL的研究生,因为我觉得两年支教需要做一个产出,这是我个人的一个小的理想吧。在这个地方耕耘了两年,看到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想做出一个文字性的报告,可以回馈给当地,甚至给美丽中国让他们去做进一步的思考,所以我才选择去读Sociology of Education这个专业。我的研究生选题就是基于我这两年的经历,我想看这个小学它在当地能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影响力,或者说这个模式能不能是可行的,能不能去切实解决乡村教育的一些问题。所以这一切都是跟我这两年的经历息息相关的,基本上可以说是我在做一个系统的产出报告。一年的研究生在别人看来是一个对未来职业发展的晋升机会,但在我看来这一年是我可以静下心来梳理前两年发生的事情的一个时机,同时也可以收获自己的一个文凭,而不是做无用功耗费一年时间去做研究,所以我才选择来UCL读书。

炉|如果说研究生可以帮助对未来的职业做一个初步的探索,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对自己未来职业的一个构想,或者一个大致方向?

白|当然有。我在本科学的是Humanities,最后的Capstone做的是文学相关的项目,所以其实是和教育完全没有关系的。本科毕业的时候就有一点迷茫,就是说我到底要做什么样的工作,因为Humanities这个专业可能有很多就业的方向,但是我就想做教育方面的尝试,所以我参加了美丽中国。经过这两年我发现我确实对教育领域非常感兴趣,我可能未来还是会做教育方面的工作。最理想化的情况我想做教育研究,包括设计教材,或者去做一个宏观上的学者类的职业。

如果说比较实际性的话,我可能还是会在教育公司里任职。我最终的理想,因为我非常喜欢云南,可能我会回到云南自己去做一个工作室,我想去做一个Humanities的一个中心或者一个概念性的空间,把我Humanities的理念通过不同的讲座,或者像任务性教学这样的形式,去吸引学生或者成年人接受更进一步的文化层面的探索,这个是我最终极的一个目标,我也在一步一步往这个目标前进。总之,我是不会离开教育行业的。

文 | 张雅淇 李非凡 邓可欣 王孙博宇 盛可欣

审稿|天天

图 | 白海伦

微信编辑 | 李卓颖

matters编辑 | Ma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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