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説連載 蘭台笑| 第四卷 第七章 (上)

當年岳飛更凄慘一些,他的十二道金牌,百姓攔路而泣。都知岳飛一去,金兵轉瞬便會回來,已無生理。這個情形,和小七所講的“人命不是用來算的”恰恰相反,這裏不存在殺一人救一人,想想就難過。然而岳飛只得回去死。

「不要信他!他是崔白!」有人高聲叫道:「他是魔教的教主崔白!」

崔白二字仿佛帶了魔力,臺下頓時騷動起來。無數的刀劍拔出了鞘,人臉帶著憤怒和厭惡,都向著崔白轉了過去。

「既然不是趙哲下的手,敢問天下還有誰有此本領?」一個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天下英雄在此,敢問還有誰可以幾個時辰裏就殺盡鳳凰山上數萬將士?還有誰?」謝城放開了陳鳳眠,連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走到了唐七的身邊,與她並肩而立。謝城武功卓絕,這一喝山谷回響,聽得眾人心中都是巨震。

「魔教十年來四處和朝廷作對,但是崔白此人,可有誰聽他說過虛言?」唐七說道:「今日大夥在此處說的是顧帥往事,還請諸位看在唐某面上,與萬櫻山莊的恩怨,今日暫且莫提。唐某在此謝過了。」說著團團行了一禮。

她年紀雖輕,已經隱隱有了一派宗主的氣派。各大門派的宗主掌門見她如此說,少不得低聲囑咐門中弟子,今日莫要與崔白做對。又有人想原來崔白也曾是顧帥帳下的大將,只是因顧帥之死這才性情大變,也令人感慨嘆息。

「蘇軍師,你還不肯說嗎?」唐七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當日大帥劫了趙哲的糧,裴無咎又在襄陽大敗了溫氏兄弟,北楚氣勢已頹。宇文敬德與喬南豐對趙哲忠心耿耿,拼死擋住追兵,護著他北逃。此時我軍兵精糧足,且放他們先行幾日,再掩殺過去,如是兩三次,便可滅盡北楚精兵。」蘇遲突然開口了。他說得不疾不徐,平平淡淡,但是眾人遙想當年的大好局面,又想一想這十數年來的屢戰屢敗,都不由聽得心砰砰亂跳。

「秦炎將劄子送往樞密院,大帥便在山上略作修整。那日我等正和大帥一起推演北上之策,忽然聽到有天使入營。大帥帶領我們一起迎接,我一眼看到李帥,再看秦炎並未跟隨,心裏便是一驚。」他停了下來,仰頭看天,半晌無言。臺上臺下一片靜寂,只有落葉吹地之聲一陣又是一陣,吹得人心上淒涼。

眾人一時之間不敢催促,好在蘇遲停了幾息,定了定神,又續了下去:「等天使進了帳,我二人跪地接那秘旨,卻越聽越是心驚。」他忽然冷笑了起來:「陛下說正與北楚議和,要召我二人和兩位少帥回京述職。命這幾萬大軍便在山上等候,由李帥照看幾日。等我四人回轉,自然交回大帥手中。」

「這是何意,不言而明。」

「大帥接了旨意,我便請天使暫且歇息,便說將軍務交代了李帥,過兩日便起身,」他似乎笑了一笑,轉頭看了看唐七:「誰知便在此時,第二位天使到了。這次天使執了金牌,要我四人立刻上路。我讓兩位少帥拖住天使,自去與大帥商議。我勸他帶著兩位少帥立刻領兵北進,我隨天使回京支吾,大帥卻說什麽也不同意。說得急了,我二人便爭吵了起來。我問他這種昏君如何值得他回去送命,他卻只是搖頭,卻說什麽也不肯帶兵北上。」

「顧家軍親朋故舊總有十數萬,單在金陵一地的,便有數千人,」唐七緩緩插言。她的聲音清淡,仿佛說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他若抗旨,這些人定無生理。蘇軍師,你以為他一片愚忠,卻是看低了他。他只是……牽掛太多了一些。」

因站得近,謝城聽得這少年人呼吸淩亂,側眼看時,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眼角滑到腮邊,然後倏然落下。他曾易容潛入襄陽大會,親眼看到這少年人幹凈利索地破了局。那時的唐七明亮而矜貴,年華正好,意氣風發,好不令人喜愛!

這次再見的時候,人還是那人,只是虛弱沈默,竟似重傷未愈,內力不濟的樣子。武人的呼吸何等緊要,此時在她身邊,只覺得她呼吸一時快一時慢,已是不能自己之態,心中不禁擔心起來。再去看顏峻,見他提著橫絕,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臺下,果然是對唐七言聽計從。他心中又是一動,就有了別的心思。

「我顧家軍的家眷故舊,又有哪個不願為了大帥去死!」蘇遲厲聲喝道:「便折了這金陵城內的數千人,若能收復中原,又有何憾!」

「人命不是用來算賬的,」唐七搖了搖頭:「既便是人人都願為了大帥去死,大帥也不能替他人決斷。殺一無辜之人可救百人,那這無辜之人,軍師殺是不殺?若是殺九十九人而可救百人呢?軍師殺是不殺?若是殺一無辜之人,救一有用之人,那誰的命值得救?」

「婦人之仁,婦人之仁,」蘇遲搖了搖頭,又淒涼地笑了:「像他……」他微微低頭,頓了頓,續了下去:「恰好此時陳鴉子派人前來,我便生了一計。若是放宇文敬德前來攻山,那大帥只得迎戰,又如何能進京?戰場上瞬息萬變,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正是此意。」說著向著陳鳳眠冷笑道:「誰知你行事拖沓,便連撤防也撤的羅嗦。宇文敬德到底是……來晚了。」

眾人聽到此處,都出了一口氣,暗道:「原來如此,蘇幼安名不虛傳!」

「我……」陳鳳眠忽然雙目眼淚橫流,叫道:「我對不起大帥!」說著便要拔劍,卻聽唐七冷冷說道:「陳鴉子,你敢不敢留著命殺敵?」

「我敢!」陳鳳眠大吼:「敵人在哪裏?」

「你不認得橫絕嗎?」唐七冷笑道:「你且安靜站在一邊,莫要多話,自然有你殺敵的時候。」說著又向蘇遲行了一禮:「先生請接著講。」

「這此後一天一夜,又陸續接了十一道金牌,都是催促大帥回京。我見事急,便叫了謝坦一起商議,便是綁也要把大帥綁了走。那天才到傍晚,天邊已是一片映天的紅霞,紅得像血一樣。」他突然捂住了眼,半晌才擡頭續道:「我二人正在商議,忽然聽說又有天使來到,還送來了禦酒。我們正在奇怪,忽然見到大帥匆匆忙忙出了帳,招手將我叫到帳後。我只道他改了主意,他卻說道……」

「『幼安,你莫要怪我。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他說到一半,忽然遠遠有人叫他的表字。大帥忽然面色一變,拔劍便刺了過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是十幾天之後,天下都傳大帥兵敗身死。陛下灑淚親祭,沒多久就議了和。又有誰知道,大帥的最後一戰實乃前所未有之大捷。趙哲敗得慘烈,無力再戰,這才議了和。我只道大帥殺我為的是保全李臻的名聲,這許多年也就隱居於此,不再問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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