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蘭台笑 | 第三卷 第十章（上）

唐七放下杯子，懶洋洋曼聲說道：「蘇大哥，我可有身契在你處？」蘇澤還在糾結「傷他辱他」「上次未死」，聽了此言楞了一下，說道：「從何說起？並無此事。」唐七又笑問：「請問少帥，我可曾領過你軍中糧餉？」蕭冶肅然答道：「不曾。」

唐七聽了他兩人之言，點了點頭，說道：「這位貴人，我既非蘇家奴仆，又非少帥屬下。我的生死來去實不與他人相幹，更談不上什麽受他人連累。今日便請諸位做個見證，謝某之事我一人擔當，與他人無涉。」

說著舉杯又飲了一口，笑道：「好酒！今夜多謝大帥款待，謝某這就告辭了。」重明急道：「上次是我錯了，我後來才知你之賢。你信我，我請你回京是要舉薦你。上次都是我的錯，十三哥哥，你就原諒了我好嗎？」那謝十三郎卻搖頭道：「原諒二字從何說起。上次是咱們是打了個賭，你認賭服輸，是個好漢。」說著一伸拇指，想了想又說道：「只不過咱們素不相識，你要是再敢跟著我，我定然一箭射死了你。」

這就是醉話了。

原本有點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松了下來。

重明興高采烈地說道：「哥哥還會射箭？」

「君子六藝，為何不會？」唐七坐得筆直，神色自若：「咱們再來打個賭。要是我一箭射死了你，你就不要再跟著我。要是射你不死，我便隨你回京。大帥便來做個見證，如何？」

這醉話說的，簡直太有水平。

蕭潛大笑道：「你莫要射他，射個別的吧。你若是射中了，殿下就自己回京，你若是射不中……」唐七打斷他的話：「我怎麽會射不中？拿弓來。」

竟然要當場便要射。

重明歡喜得簡直要上天，連聲說：「來來來，把孤的弓取來給哥哥用！」

弓取了來，唐七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看，卻不肯伸手來接，說道：「太硬了，手疼。」

慘不忍睹。

郭禮蘇澤二人對看一眼，都覺得對方的表情微妙。這二人都是智謀百出之人，每個人心裏都想出了好幾種對策。一時都在想：「不知他會怎麽辦？」

蕭潛卻越看越有趣，又喝了一杯，這才命人取了一張軟弓來，又取了十三支白翎箭，撚須笑道：「老夫願見謝郎手段，謝郎莫要手軟。」唐七又幹一杯，笑說：「好。那謝某就班門弄斧。」杯子一丟，笑嘻嘻轉頭看重明說道：「我若射中了，貴人就不再糾纏？」

重明一指蕭潛：「蕭帥就是證人。」

唐七笑問：「那貴人要我射什麽？」她這一起身，已是踉蹌了兩下，勉強站穩才取過了那軟弓，彈了彈弓弦，回頭笑道：「好漂亮的弓。」重明見他醉得狠了，心裏愈發歡暢，一指檐下的燈籠：「哥哥便射那燈裏的蠟燭吧。」

那燈籠在八十步開外，黑夜裏只見一團橙黃，哪裏看得清蠟燭？蘇澤怒道：「這如何射得中？」

話音未落，只見唐七驟然發力，一把小軟弓拉得如滿月一般，只聽她低喝一聲：「著。」那白翎箭便如一道白線破空而去，只聽噗的一聲，那燈籠略略搖晃了一下，仿佛有燭火破燈而出，隨著箭啪的一聲插入了廊柱，頓時滅了。

果然是只射了蠟燭，未曾射燈。

唐七微微一笑：「此乃白矢。」

說著一手取四箭，遙指半空笑道：「何處鴉啼，擾人清凈，我與貴人射它下來。」說罷連撥弓弦，只聽一陣錚錚之音，驚起一群棲鴉飛過眾人頭頂。唐七突然拉弓放箭，一箭在先，後三支羽箭皆與前箭頭尾相連，破空而去。只聽幾聲哀鳴，這四箭竟然箭箭不落空，射下來了五只驚鴉。

唐七笑道：「此乃參連。」

「好箭法！」蕭冶大喝一聲，說著伸手取了重明的弓，笑道：「我來助你。」也是一手取四箭，彎弓向天而射。唐七也笑道：「謝了。」探一手取箭，箭到而射，瞬間便射了四箭。這四箭如流星趕月一般追上了蕭冶的四箭，兩兩相撞，不知跌到何處去了。

郭禮喝道：「好一個剡註！」

十三支白翎箭俱都用盡，唐七將弓拋開，笑嘻嘻又倒一杯酒，慢慢喝盡了，這才轉頭向著重明，一個勁的笑，並不說話。

重明早已看得呆了，取過了那軟弓翻來覆去地看，奇怪道：「我只道這等軟弓是掛著看的，竟然也能射箭？」蕭潛搖頭笑道：「這是士子射藝用的弓，可和殿下的硬弓比不得。這把還是子肅用過的。」郭禮笑道：「我可不如十三郎射得準。」

重明為人雖然狠戾，卻向來重諾，此時見唐七醉態可掬，嘆了口氣說道：「這次又是你贏了，你放心，我明天便回京去……」唐七嗤地笑了一聲，說道：「我為什麽要放心？貴人回京告訴了他人，換個人來迫我。不違今日賭約，又可以逼我進京……貴人當我不知道嗎？」

重明咬牙道：「我應承你，這次不與人說。」

見唐七以手支額，眼睛已經是半閉，想來是沒有聽見自己的話。只得向蕭冶苦笑道：「儉之哥哥明天告訴他吧，省得他憂心。」一時間想起來此人說自己「是個好漢」，竟然有點高興。雖然這次未能如願，又焉知日後沒有機會？總要將此人薦給十七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