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卷二第二章

果然咬牙挺過這一兩天就又多寫了幾個字

待到天色微明,唐七就隨著宋鏢頭一起上路。老李想了想,到底把一雙皮護手塞給唐七,小聲道:「警醒一些,有危險你就跑。犯不著為了這幾個錢送了命。」唐七一笑謝過,隨著宋鏢頭向北而去。幾個趟子手見他二人去了,也趕著走騾向南而回。

初雪雖然下得大,化得也極快。宋鏢頭和唐七二人沿著官路快步而行,不多時都是滿腳泥濘。北地有諺語「下雪不冷化雪冷」,說的就是這化雪時節又要比下雪的時候更冷上三分。宋鏢頭回頭看看唐七,溫言道:「小唐,要不你還是回去吧。我一人前去也就是了,你早些回家,免得家人掛念。」

唐七卻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妨。」

宋鏢頭見他堅持,也就不再多說,邊走邊道:「等到了前面集市,買兩件大衣裳就暖和一些了。再走幾日只怕更冷,說不定還會下雪。」唐七猶豫一下問道:「還要走幾日?」宋鏢頭溫言道:「還要半個多月呢。你不要擔心,掛在鏢局子賬上也就是了。」

果然啊。

二人走了一程,那道路越發泥濘難行。莫說唐七的鞋子早已濕透,就是宋鏢頭的皮靴子也擋不住雪水,一腳下去靴子裏幾乎可以聽到咯吱咯吱的水聲。

這就是走鏢的苦楚了。道阻且長,露宿風餐,全是平常。

忽然聽身後馬蹄聲響,倏忽間十幾匹快馬如疾風一般飛馳而過。雖然二人已站在路邊躲避馬蹄帶起的泥水還是濺了二人一頭一身。宋鏢頭和唐七互看一眼,看到彼此的狼狽樣子,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宋鏢頭擡頭看看看天,只見四野陰雲四合,太陽慘白慘白地掛在天上,像一個倒扣的白盤子。他一邊盤算日子,一邊心裏暗自焦急。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天氣如此也是無可奈何。

忽聽一聲呼哨,方才過去的那馬隊裏一個騎士牽著兩匹馬驀然回轉,離二人尚有一丈多遠一躍而下,姿勢非常漂亮。看著他幹幹凈凈的羊皮靴子和黑絨大氅的下擺沾上了泥巴,唐七忍不住嘆了口氣。不過這個年輕人顯然不在乎,他遠遠抱拳行禮:「請問是四海鏢局的宋鏢頭嗎?」宋鏢頭也是一抱拳:「正是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騎士笑道:「我家主人吩咐,說與鏢頭是故人。剛才見鏢頭趕路甚急,特命小人為鏢頭送馬。」宋鏢頭心中一凜,問道:「尊上貴姓?」那騎士搖頭道:「我家主人囑咐了,些許小事,讓在下切莫提起主人姓名。若有機緣,前面自然相見。」

宋鏢頭看了唐七一眼,見他凍得臉色青白,想了想說道:「如此就多謝了。」那騎士聽了一笑,將韁繩交給唐七,飛身上馬,回頭笑道:「適才弄臟了兩位衣服,馬上有兩件換洗衣服,還望兩位笑納。」

馬上果然有兩個包袱,打開了一看這「換洗衣服」還真是有點誇張,竟是一人一件狐裘。宋鏢頭的黑裘沒有一根雜色,唐七的那一件紅色的煌煌如火焰,都是千金難買的極品。

唐七看看宋鏢頭,宋鏢頭看看唐七,半晌,宋鏢頭說道:「還是先走吧,你會騎馬吧?」

有了馬,走起來就快了很多,傍晚時分濮陽城已遙遙在望。北風越來越猛烈,吹得路旁灞橋柳的殘枝瘋了一樣地亂舞。才化的雪又凍成了冰,冰沫子雪粒子和小石頭土疙瘩被風卷著猛往人身上撲,看來不久又有大雪。

長亭上有人遠遠見他二人來了,直迎到路中間,叫道:「是四海鏢局的宋鏢頭嗎?」

走近看,原來是一個二十多歲文士打扮的青年。見宋鏢頭按轡止步,這青年叉手為禮:「在下吳孟堯,見過兩位。主人吩咐在下,邀兩位到別院休息。」宋鏢頭皺眉道:「不知尊上高姓大名?」吳孟堯笑道:「鏢頭莫要為難在下,主人嚴令莫要提起。」宋鏢頭看了一眼唐七,又看了一眼天氣,問道:「若是我們不去呢?」吳孟堯笑道:「主人吩咐了,聽憑宋鏢頭。若是宋鏢頭不去,在下自然一路跟隨侍奉,替主人略表寸心。」

宋鏢頭看看唐七,唐七看看宋鏢頭。半晌,宋鏢頭道:「如此,就請帶路。」

入城向北不遠,再向東一轉,果然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粉墻黛瓦,有幾叢竹子從墻內探了出來。雪壓翠竹,別有一番意境。三人馬還未到,院門已經洞開,兩個青衣小廝提著氣死風燈籠肅立門邊。吳孟堯笑道:「主人吩咐,請兩位莫要客氣,就當成自己家裏一樣。」

這小小別院安排穿插甚是不俗。沒有那許多生拗出來的假山,也沒有那裝作風雅的亭臺。別的也就罷了,在這北風摧折的天氣裏,這小小院子仍然花木扶疏。花木間小徑順勢而轉,三轉兩轉就露出了三間小小精舍。吳孟堯將二人引入中間一間,方笑道:「兩邊是兩位的臥房,請兩位莫怪粗陋。晚飯一會兒便送來,小人明早再來伺候。」說著拱手而去。

小小精舍內只留下宋鏢頭和唐七二人。唐七凝神細聽,周圍幾十丈內並無他人。她擡眼看了看宋鏢頭,慢慢說道:「鏢頭這位故人很大方。」宋鏢頭閉目仰頭了聽一會兒,方問道:「尊駕到底是誰?」唐七見他終於問了出來,微微一笑道:「鏢頭以為我應該是誰?」

宋鏢頭笑著看了他一眼:「自然應該是剛剛在襄陽做下好大事情的唐七俠。只是在下沒有料到唐七俠這麽年輕,也沒有料到唐七俠如此堅忍。」

唐七拱手謝道:「鏢頭慧眼如炬,唐七惶恐。眼下這事情鏢頭意欲如何?」

宋鏢頭道:「不如靜觀其變。」又打量唐七兩眼,這漢子眼裏忽然現出溫暖笑意:「七哥在襄陽救了我不少故舊親朋,大恩就不言謝了。我表字景生,七哥喚我景生便是。」

唐七念了兩遍「景生」,又想了想,遲疑道:「淳興十二年,顧帥與梁文遠戰於漢昌。左軍大將謝坦斬首萬余,立功至偉,由此一戰成名。謝坦的軍師秦炎出自山陽秦氏,字景生,使一把單刀。為人多智計,善言談。不過……最善相人。」唐七笑了笑,接著說道:「早知是秦將軍在此,小弟就不自作聰明扮作馬夫啦。」秦炎被他看破,也有幾分吃驚:「七哥竟然知道這些舊事?」唐七笑道:「秦大哥戰功赫赫,小弟仰慕已久。還請大哥喚我七弟才是。」

二人又談幾句,都是心思機敏之人,竟是越談越是投機。過不多時晚飯送到,卻幾道極精美的小菜,其中一道風糟鵝脯是唐七素來所愛,不知不覺多吃了兩筷。隨飯菜還來了一壺酒,二人卻都未動。

秦炎道:「我知七弟此來的心意,這道暗鏢只是一本書。」說著自懷中掏出一本平平無奇的歷書來。天下走鏢的朋友,十個裏倒有八個身上會帶著這麽一本歷書,照著日子趨吉避兇。他這般隨意揣在身上,果然是一把好手。秦炎道:「這本書送到仙客來客棧,對掌櫃的說一聲『過了臘八,隔三岔五出去轉轉,必有收獲』,我這十幾日反復看推敲,並未看出蹊蹺。」

唐七問道:「大哥可能借我一看?」秦炎果然將書遞給唐七。唐七翻到臘八前後幾頁,反復看了半晌,笑道:「隔三五字,還是隔三五行、三五頁都不能串成意思,有趣的緊。」秦炎也笑道:「我也仔細查過,並無夾層等物。」唐七想了想,說道:「說不定只是個障眼法,大哥再借我細看幾天如何?」秦炎笑道:「好。」想想又道:「說不定另有玄妙,等到了幽州咱們再隨機應變,也就是了。」

唐七道:「陳大俠知道是大哥親自押鏢嗎?」

秦炎笑道:「我不過是茍且偷生,可不敢和陳大俠論交。」他見唐七不問,還是說道:「此間主人是何人我也不知,我料想左右不過是當年舊人,敵友不明,還需小心。」唐七笑道:「既然行蹤已露,倒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秦炎應了,二人分頭歇下不提。

此間主人真是甚是風雅殷勤,一時又送來洗浴的熱水。面脂、手膏、澡豆、衣香等物都甚是精致,唐七沐浴之後只覺得十數日疲憊盡去。再看準備的裏衣是細白絹織就,不用衣帶,一排極細密的吉字扣自交領直排到衣襟盡處。唐七久不見如此式樣衣衫,不由呆了一呆,看了一回方拿起來慢慢換了。

半晌,微微一笑,吹滅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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