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説連載 | 蘭臺笑 第十三章 （下）

唐七的潔癖就像春天的雨（其實好想說薛定諤的貓……），外人看來那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最是變化莫測。若是說破了也甚是簡單，不過“人來瘋”三個字。凡有外人的時候，此人最是豪爽張揚，生冷不忌。但是見了唐門幾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那就能作得天怒人怨，神鬼皆愁。

幸好這白澤也不知從哪裏學來得一手伺候人的好功夫，一個貴介公子，竟然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打點得極是平順。一應所用之物俱是嶄新，入口之食也盡是雅潔可喜。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他眉頭不皺一下。唐七病骨支離，一天倒有十個時辰昏昏沈沈，也只得由他。

此人大才，第三日便請來了隴西名醫羅沙棠，說是要給唐七看病。無奈唐七是傷非病，讓這聞名天下的醫士也被折磨得多了幾根白發。這日診了脈，唐七見羅沙棠眉頭深鎖，知他為難，溫言說道：“先生不必為難，這兩日多謝先生費心，我已經好得多了。”

那羅沙棠卻搖頭道：“老夫雖然不通武事，但是總是見過不少的病人。我左思右想，本來也想請問……少俠，你年少之時，可曾中過毒？” 唐七微微一笑：“且不說此事。在下實有兩個不情之請。” 羅沙棠心中了然，點頭道：“第一件事少俠不必擔心，此乃醫者本分。”

唐七笑道：“如此多謝了。”

羅沙棠道：“那第二件事情又是什麽？”

唐七道 ：“在下行走江湖，頗結下了不少仇家。先生本非江湖人，此來我著實不知，不然斷不會同意讓先生入此險境。如今之計，倒要請先生替我開兩副虎狼藥來。日後江湖上若有人知曉先生曾為我診過脈，或可保先生平安。此事或許累及先生聲名，在下也著實抱歉。”

羅沙棠呆了半晌，方嘆道：“難怪，難怪。” 又道：“此事你不必擔心，尋常江湖人奈何不了老夫。只是老夫慚愧，看不出你中的是什麽毒。此毒霸道得很，若不解去，恐對你壽元有損。”

唐七哈哈一笑：“行走江湖原本就是大兇之疾。江湖人有幾個是得享天年的呢？既然如此，壽元無恙也好，受損也罷，又有什麽關系？這些許小事勞先生掛懷，倒教在下惶恐。”

羅沙棠嘆道：“如此人物，是我著相了。只是還有一事，你既懷此毒，受寒受傷都會激起此毒。你這次久病不愈，八分倒是此毒。你尚年輕，日後還應多多保養為要。”

唐七點頭答應了，那羅沙棠又左手換右手診了半日，這才眉頭緊鎖地出門去了。唐七勸他不要費心，他笑道：“醫者見了奇病，就如同你見到了妙絕天下的武功，那是萬萬不能丟開手的。” 唐七見勸他不得，也只好罷了。

此後數日，那藥是一日苦過一日，只不過灌下去倒也不是全無用處，過了幾日唐七也就慢慢可以坐起來。再過兩日就可以滿地亂跑，招貓逗狗了。這日羅沙棠前來辭別，臨走又勸了唐七半晌，希望唐七隨他去隴西住些日子，慢慢設法解毒。唐七只是笑著推脫。羅莎棠嘆了幾口氣又囑咐了半天不要受寒，不要受傷，不要中毒，不要喝酒，不要晚睡，不要生病。唐七一一應了，又往懷裏揣了不少丹散膏丸，才算送走了這尊大佛。

白澤道：“七哥要去哪裏？”

唐七笑道：“我要去襄陽看看熱鬧。”

白澤道：“我去安排，明日七哥就可動身。”

唐七招招手，白澤果然向前兩步，隨意坐在桌邊。唐七道：“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為何救我。” 白澤流利答道：“自然是因為七哥以前救過我。” 唐七道：“我卻不記得見過你。” 白澤道：“七哥向來行俠仗義，記不得也是有的。” 唐七道：“你這般人物，若是見過總會記得的。”

白澤聽了這話，卻忽然高興起來：“ 七哥是誇我好看嗎？”

唉，不忍直視啊。

唐七忍不住揉揉眉頭，想了想方道：“蒙你救了我，又蒙你延醫、熬藥，親手照顧，諸事無微不至，我甚是感激。”

白澤道：“七哥是想說，就算以前救過我，這次也可以抵消了是嗎？所以要和我就此別過，他日江湖再見，再圖一醉。”

自己的臺詞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這種違和感，還真是可以讓人張口結舌。見唐七楞了一楞，白澤無聲的笑了。

此人真是好看的過份。他一雙桃花眼看上去時時在笑，但是真的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春風拂過了冰面。此時已近黃昏，窗外尚明，而屋內已暗了下來。他半張臉藏於暗處，只見桃花眼向上一挑，就如一朵桃花，忽然在暗夜綻放。

白澤笑道：“七哥怎麽說，在下就怎麽做。在下只求七哥兩件事。”

唐七只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卻又想不出來，只得順口問道：“什麽事？”

白澤笑道：“日後江湖再見的時候，七哥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也不要整天約別人共圖一醉。羅大夫說了……你不能喝醉。”

唐七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