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説連載 蘭台笑| 第二卷 第十七章（上）

半晌，程淮安嘆口氣，從唐七身上收回目光，向蕭景先搖頭道：「他這分明還是個小娃娃嘛。老蕭，你跟姓顧的到底有什麽交情，要三番五次護著他？」

蕭景先皺眉道：「你莫非和顧玄有仇，整天跟著他。你這是要殺他？」

這兩句話如此耳熟，讓二人都是一楞。

程淮安定一定神，這才勉強笑道：「他找死的本領天下無雙，哪裏用我動手。我不過怕別人宰了他，只好勉強跟上來看看。」又轉頭對唐七笑道：「看你身無二兩肉，真的是你這小子殺的蔡彥？」

「原來比武靠肉多……受教了。」唐七眼睛也不睜，懶洋洋說道：「那今後也不必比武，二人相見，各自稱上一稱，肉多者為勝。不知程前輩當年和蔡彥比武是不是也是用的這個法子？這倒也公平得緊。」

蕭景先哈哈大笑道：「淮安，你莫要跟他鬥嘴。他這鬥嘴的功夫趙哲也是甘拜下風的。」

唐七撇了撇嘴：「光鬥嘴有什麽意思。兩位十年沒見，當真的不好好打一架？」

程淮安搖頭道：「我二人知根知底，沒什麽好打的。只是……你武功雖然也算不錯，招式變化卻尚不敵蔡彥。你如何殺的他？」唐七一個少年人居然用劍殺了蔡彥，此事程淮安聽說之後實在是大奇。因知當日白澤扮作侍衛也在廳中，事後反反復復仔細問了數次，越想疑惑越多。他既然和蔡彥並稱，對蔡彥的招式真稱得上是了如指掌。這幾日推敲來推敲去，越想越覺得此事匪夷所思，竟然是放不下了。

唐七答得心不在焉：「就是隨手借了一把劍，湊合用劍殺的。莫非前輩還有疑？」

程淮安盤膝倒坐馬背，如落葉浮於水上。此時二馬皆放韁而行，他卻如坐書齋。聽了此言，眉毛一挑說道：「不錯，有幾處拆解我怎麽想也想不通。老蕭，你想通了沒有？」

唐七捂嘴打了個哈欠：「這又有什麽想不通的？你們幾位和別人打架，向來贏得輕易。你二位上次拆招恐怕是十幾年前了罷，剛剛連掌都未對完就算打過了。俗話說，業精於勤。唐某行走江湖，三天兩頭和人拼命，腦袋一直別在腰上。比武拆招我不行，搏命殺人，只怕頗可以一看。前輩想不通的地方，就是我搏命之處。」

少年人忽然睜眼一笑：「日後若有一戰，兩位前輩卻要記得，唐某並不與人比武。」她神色間似乎漫不經心，眉毛微挑，嘴邊笑意愈盛：「唐某暗器出手，必要見血方還。」

程淮安眼角一跳，緩緩自懷中摸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慢擦了擦手。

換了別人或許不知，蕭景先與他纏鬥多年，熟知他的習慣。側眼看唐七面無異色，仍是一派不知死活的囂張模樣，只得沈聲問道：「你待如何？」程淮安笑道：「我覺得他所言極是。」蕭景先微微搖頭：「有我在此，這卻不行……」

一言未畢，唐七撲哧一笑：「程前輩，你家主人危矣，你倒來跟我拼命。今日我雖殺不了你，卻未必傷不了你。你若傷了，誰去護住你家主人？」

夜色更深，遙遙似有幾點燈火。

唐七手中捏了一枚細長的飛刀，一邊把玩一邊侃侃而談：「你家主人出走，朝中三足鼎立之勢已破。如今二虎相爭，趙悅一旦不支，你家主人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你家主人此時，如深淵兩側有樹，樹間縛一繩，繩上斫一刀，你家主人就單足立於那刀尖之上。莫說地動山搖，哪怕是狐兔躡足而過，蝶雀振翅而飛，只怕也要跌落山崖，萬劫不復。我若是你，必鎮幽州，哪會出來閑逛。」

程淮安呼出一口氣，皺了皺眉頭。他深知唐七所言並非危言聳聽。白澤的身世一向甚為微妙，朝中局勢稍變，白澤往往首當其沖。雖然白澤早已不是十年前的稚子，萬事只怕萬一。這麽一想，又忽然記起來唐七就是十年前救了白澤之人。這樣一想，心情更加復雜。他知道白澤就在車內，若是論起來若是唐七無傷，有他在此白澤自當無恙。但是如今唐七帶傷，何去何從卻著實令人為難。

他沈吟了一下方說到：「你說得甚是，只是……」

唐七笑嘻嘻抱了抱拳：「不客氣。今夜你也是殺不了我的，還是退去罷。大家莫傷和氣，日後相見，也好愉快的拼命。」

程淮安失笑道：「你殺蔡彥的招數我已知曉，日後又如何殺我。」

唐七不鹹不淡地說道：「彼時我並不善用劍。」

程淮安眼光一閃，只見唐七似乎只是隨便靠坐，渾身上下都是破綻，顯然武道上又有精進。再看蕭景先，卻是身子微弓，右手撫於膝上，一雙眼睛皎如明月，還是從前那副一觸即發的架勢。他側頭想了想，慢慢說道：「無妨，此處無劍。我若是今夜就想動手，你待如何？」

唐七笑了笑：「當時我也無暗器在身。」說著手掌一翻，只見一雙修長的手掌內林林總總也不知有多少暗器。這一眼看去掌心是寒光閃亮的飛刀，藍瑩瑩的飛針夾在指縫之內，其余還有蒺藜、銅丸、鐵砂、如意珠、飛蝗石等諸物。看她手掌也不大，實不知如何放下了如許多的暗器。她露齒一笑：「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