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 第二卷 第四章(下)

你們喜愛的找死小冠軍,打架小能手又在歡快地找死+揍人了

破草料車早被人從兩條街外拉了過來,人,也被人從破草料車上請了下來。只是剛剛睡醒,還在直著眼睛發楞。已進了十月,這位小兄弟只穿了件敝舊的黑色夾袍,那夾袍就像掛在兩肩上一般,硬是把一件破衣穿出來一股飄飄欲仙的架勢。秦炎虎虎生風地走在前面,他魂遊天外地跟在一旁,不知想什麽想得出神。

杜雋覺得真是沒見過第二個人發得這樣一手好楞。一邊發楞一邊足不點地,目無下塵地跟著往裏走,當真是衣袂飄飄,冰雪為魂。一雙眼睛黑得不見底,被兩排睫毛半遮半擋,透著說不出的清冽疏淡。

秦炎大好一條漢子,硬是別不過他發楞的風頭。

走過了銀安殿,向東廊一轉,是一個好大的演武場,本來飄得四平八穩的唐七卻忽然停了下來。秦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演武場邊上是一片樹林。已經是隆冬時節,樹葉早已掉得盡了,樹枝上新雪堆積。杜長史在旁邊袖手笑道:「怎麽,景生也愛桃花?」

秦炎微微搖了搖頭,見唐七面色又變回平靜無瀾,才淡淡說道:「原來是桃花。」

杜長史道:「王爺有位故人,出自武陵,生平最愛桃花。」他瞟了唐七一眼,又道:「這片桃林已種了十幾年啦,花開時蔚然如雲霞,想來武陵風光也不過如此了。」

又行了一陣,來到一個極大的花廳。此時雪勢稍歇,傍晚的陽光破雲而出,給花廳的廊角軒窗上鑲了一層流金,偶然有檐上積雪被風吹落,就如金沙簌簌而下。廳上已坐了數人,杜長史看著他二人將兵刃暗器盡去了,方才引他二人入廳:「來,景生來見見舊人。」秦炎細看時,果然廳上諸人一大半都是舊識。除了宇文敬德和喬南豐之外,還有當日和自己最熟的溫翎溫翔兄弟二人,前幾日遇到的吳孟堯,程廣也在廳上。

溫翎前幾日接到傳書說秦炎到了幽州,就一路換馬奔波前來,總算堪堪趕到。此時乍見故人,只見秦炎滿面風塵,雙鬢斑白,已不復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又想起那個天殺的的謝坦已無處可尋,不由一陣難過,強笑道:「還有幾位你只怕未曾見過,不如請子恒兄一並引薦了吧。」子恒乃是長史杜雋的表字,他聽了溫翎此言,果然替秦炎一一引薦起來。

一時眾人見過,杜雋一邊請秦炎落座,一邊笑問:「不知這位小友尊姓大名?」

唐七卻仿佛仍在神遊天外,杜雋再問一遍,他才慢慢轉頭,一個一個細看廳中眾人。廳中諸人才剛見他跟在秦炎身旁,一路搖搖擺擺,足不點地一樣地踱進來已經有點發楞,此時他凝神一一細看,眸子雪亮,眼鋒如刀,竟有幾人當不住他的眼光,轉開頭去。

唐七細細看了一遍,方轉向杜雋,慢吞吞地說道:「我的尊姓不能告訴你,我的大名不願告訴你。如之奈何?」杜雋眉梢一挑,慢慢笑了起來:「閣下的尊姓我不敢知道,閣下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我虛長幾歲,就以小友相稱如何?」

唐七並不說話,幹脆利落地退了幾步站在秦炎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我不想跟你玩」的表情掛在了臉上。

他這裏高掛免戰牌,宇文敬德卻越看越生氣,兩根眉毛一點一點地豎了起來。終於忍不住大喝道:「你在前面坐地,倒要他站在身後。秦炎,你也坐得住?」

秦炎失笑道:「他愛站便站,愛坐便坐,愛走便走。敬德,你管得著嗎?」

宇文敬德伸手在身邊幾上重重的一拍,怒道:「老子自然不敢管他,老子就是替他管管你!來來來,上次沒打夠,你我去校場上再打一場。」說著當真站起身來,一副立刻就要擼胳膊挽袖子的架勢。

秦炎卻笑得涼薄又快意:「你是何人?要替他管我?」

這兩人當年就是不死不休的冤家,果然才剛見面就又掐了起來,眾人一見不由地笑了起來。溫翔捋著胡子笑道:「敬德當年就屢屢為景生所激,吃了那麽多虧,都忘了不成?」宇文敬德叉腰怒吼:「那能一樣嗎?」又怒道:「你小子也沒少吃虧,還替他說話?」杜雋瞇著眼睛看了半天,見喬南豐並未相勸,忽然一笑:「敬德勿怒,原是我考慮不周。」說著命人在秦炎上手另設座位。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一呆,紛紛打聽此人到底是誰。倒是喬南豐瞪了宇文敬德一眼,目中有幾分憂色。

寒暄了片時,眾人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問了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唐七打個哈欠,湊到秦炎耳邊低聲說道:「這杜長史裝模作樣,我看著難受。早些回去吧。」她說得語音甚低,但這兩句話清清楚楚地送入了每個人的耳內。不過就算是聽到了,這也是他二人私語。對杜雋「裝模作樣」四個字評語,更是人人暗自點頭,覺得這無名少年眼光甚好,識人至明。連杜雋也只能苦笑。

秦炎微微點頭:「好。見過故人無恙,是該走啦。」朗聲說道:「這趟暗鏢所托之物,所見之人和暗號適才都已交給了清風寨,此事我四海鏢局既然失了鏢,也沒臉再管啦。」站罷起身來笑道:「眾位當家的風采依舊,今日一見,得償多年心願。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當家的請了。」

溫翎急道:「多年未見,景生何以來去匆匆?再多坐片刻吧。」秦炎拱手笑道:「大丈夫何為小兒女態耶?今日一別,還望兩位溫兄多加保重。」宇文敬德見他要去,也一起勸道:「景生,共飲幾杯再去吧。」

他幾人一處說話,卻惱了旁邊一人。這人身長七尺,自肩至腰至腿活活的一般粗細,看上去整個人就像一座鐵塔一樣,正是中軍帳前大將鄭愷。他當年曾被謝坦秦炎二人設計圍困十余日,餓得只能抓老鼠充饑,好容易才掙出一條命來,此仇真是刻骨銘心。萬萬沒料到久別重逢,秦炎竟然受困於豎子,心下打定主意要為這個當年的對手出一口惡氣。當下命人將自己長槊取來,向著唐七大喝一聲:「小子,你是何人?憑什麽攛掇他走?且吃我一記。」

秦炎冷冷道:「鄭將軍是打定主意要為難秦某了?」

鄭愷推桌而起,幾步走到廳中央,向秦炎橫眉怒目:「你閃開,跟你沒關系。」

秦炎皺了皺眉:「秦某帶來的人,自然和秦某有關系。」

鄭愷又上前一步,向秦炎怒道:「你莫要不識好歹。」又伸手指著唐七的鼻子喝道:「敢不敢來?」

秦炎正要上前,唐七伸手按在他肩頭。打了個哈欠,慢慢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宇文將軍要替我教訓秦大哥,鄭將軍又要替秦大哥教訓我。諸位不自量力得如此清新脫俗,真是令人眼界大開。奇妙,奇妙。」說著還真的鼓了幾下掌。

喬南豐和宇文敬德聽他如此說,都笑了起來。此人嘴巴如此之缺德,不愧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看來這門缺德神功不但後繼有人,發揚光大也是指日可待。宇文敬德怕他吃虧,悄悄命人去取自己的長刀和喬南豐的寶劍來備著。喬南豐搖了搖頭,低聲笑道:「你別擔心,我看老鄭要倒霉。」

眼看著要打架,場面就有些亂了起來。杜雋目光閃動,不知為何並未勸阻。周圍仆役不待吩咐,早將花廳中間的花瓶玩物等擺件挪開,想來這說動手就動手之事在此處也是常事。說話間已有人取了鄭愷的長槊來,他兵刃在手,精神一振,挽了個槊花大喝道:「黃口小兒,廢話少說。咱們打上一架,來不來?」

唐七雙手揣在袖中,擡頭想了一想,斷然道:「來。」

話音才落,這個懶洋洋的人忽然如出鞘利劍一樣,直撲鄭愷。鄭愷挺槊來刺,唐七卻絲毫沒有停頓,閃身直入,剎那間已直逼鄭愷身前。槊本就是個馬上的兵刃,足足有一丈八尺,在馬上固然縱橫無敵,此時回槊已是不及。唐七右肩只一頂,鄭愷便覺得一股大力驀然而至,再也抓不住那槊,人向後直飛出去。他久經戰陣,空中連忙收縮身體,以免撞到硬物受傷,誰知屁股下突然多了一物,原來這一飛恰好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鄭愷剛剛松了一口氣,忽聽喀喇喀喇數聲大響,椅子好像經不住這一撞之力,片刻之間已碎成拳頭大的一片一片。他想要跳起來時,只覺得腿上一陣酸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噗通一聲摔在碎片當中。

鄭愷乃是一員有名的勇將,眾人不少還在私語談論那瘦弱少年恐怕要吃虧,誰料到轉瞬之間勝負已分。這樣一條大漢被驚天動地地摔了出來,人人都是一驚。忽見唐七袖手躍起,右腿只一掃,將那半空正在落下的長槊直踢出去。那長槊如天外蛟龍一樣霍然而至,直插入鄭愷身前的青磚地上,發出轟然巨響,沒入八寸有余。槊桿顫動,嗡嗡之聲不絕。

再看唐七,還是雙手揣在袖中,懶洋洋站在當地,仿佛這電光火石之間大敗一員悍將之事與她全無關系。她目光凜然地在廳上眾人身上一轉,似笑非笑說道:「若無他事,我二人這就告辭了。」

杜雋的脊背挺得很直,慢慢站起身來,皺眉道:「小友是欺廳中無人嗎?」

唐七哈哈一笑:「正是。」

此言一出,連宇文敬德都坐不住了。幾員武將一起長身而起,當場就要發作。

唐七笑道:「今日滿座皆朱紫,盡是決勝千裏的謀士,萬人難敵的大將。諸位卻要因杜長史一言所激,舍己之長,逞匹夫之勇,比拼起血濺五步的功夫。這……難道不是廳中無人嗎?」她又笑一笑,指著坐在地上還沒爬起來的鄭愷說道:「秦大哥當年大敗此人,困其於渭水十八日,斬首千余,如此赫赫戰功,難道是靠的是與此人比槊嗎?」

鄭愷大怒。

唐七瞟了他一眼,又續道:「不過……若是當日秦大哥與此人比槊,豈會容他他活到今日。」

太狠了。宇文敬德聽得心中一顫,簡直不敢去看鄭愷的表情,只能在心裏默默地給鄭愷點了一根蠟燭。

杜雋向廳內緩緩四顧,撫掌笑道:「妙哉斯言。決策千裏的謀士那是萬萬攔不住你,萬人難敵的大將聽了此言,又怎麽好意思再出手……看來果然留不住景生了。」

秦炎向眾人一抱拳,說道:「十三年後尚能相見,已是意外之喜,多留恐傷故人之情。」掃了一眼宇文敬德,又道:「這位小兄弟是秦某江湖上新認識的朋友,因緣際會陪秦某走這一遭,是他待我的義氣。還望長史莫要為難於他。」

唐七微微笑道:「大哥莫要擔心。這滿廳都是英雄豪傑,今天我二人原是杜長史力邀前來的客人,又怎麽會有人為難?」

秦炎笑道:「賢弟說的是。」說著向眾位團團抱拳道:「多謝了。秦某就此告辭,諸位保重。」

眾人見他二人去意已決,也紛紛抱拳還禮。宇文敬德心下甚是不舍,才想再勸一勸,喬南豐低聲說道:「莫要阻攔,他速去為佳。」喬南豐素來足智多謀,宇文敬德見他說得鄭重,心下也是一驚,低聲問道:「怎麽?」

喬南豐目光死死盯著杜雋,冷冷道:「杜子恒已動了殺心。」

宇文敬德皺眉道:「他殺景生做甚?」

喬南豐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杜雋,慢慢說道:「並非要殺景生。」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