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 第三卷 第十三章(上)

來,恭喜一下小七毒清了;也給蕭三一個白眼,就你還”閲人無數“? 我們後頭會讓小七走一條很少有人走的路,希望她一路無悔。路的盡頭,是自由。

隨之而來的這個望日,也讓唐七終生難忘。

接連幾個望日過得越來越輕松,讓她對這個望日的猙獰始料不及。而蘇澤,也沒有料到她居然在第五個望日,就霍然到了生死關頭。

第一個發現不對的是裴三。

他原本和蘇澤一起坐在帳外,明明只有些許微聲,他忽然就沖了進去。

唐七已經昏了過去。縛住手腳的軟索深深勒入皮肉,傷口極深,血紅染了半張毯子。她極力忍痛,手指直插入地裏,手指鮮血淋漓。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呼痛,沒有叫人,氣得蘇澤一拳頭打在了地上。

他們兩個人正在手忙腳亂地解軟索,蕭冶一陣風一樣沖了進來。

唐七雖然昏過去了,但是在昏迷中仍然痛得厲害。蘇澤和裴三兩個人越急,軟索就越是解不開。眼看著軟索越勒越緊,蕭冶上前一步把人樓在了懷裏,喝道:「用刀。」

斬斷了軟索,人掙紮了起來。蕭冶蠻橫地把人摟住,兩手握住雙腕,就是不放手。前幾天帶來噩夢的一雙手,氣力早已在幾個時辰的劇痛中耗盡,每一動,都是顫抖和抽痛。就像瀕死的魚無力的撲騰,一下一下打在人的心上。

蕭冶心想,來啊,好起來,再打我一頓,和上次的一樣就好。

「怎麽回事?」蕭冶焦急地擡起頭問,「蘭溪,這是怎麽回事?」蘇澤人簡直要嚇瘋了:「不應該啊!他怎麽會這麽快!藥還沒有煉好……他怎麽這麽快,明明還要兩個月……」蕭冶打斷他的話:「沒有煉好就拿去煎了,先灌下去……有用嗎?」

蘇澤定了定神:「也只有這樣,我這就去煎藥。」蕭冶說:「缺什麽問醫官要,藥不要斷,時刻煎著。」又吩咐裴三:「拿藥,給你主子裹傷。」

到了第二天早上,唐七開始嘔吐,吐到痙攣,吐完了藥就開始吐膽汁,吐完了膽汁就開始嘔血。蕭冶摟著他不放手,低聲唱小兒歌謠,一邊唱一邊輕輕地搖晃,就像民間婦人推著搖籃唱歌哄小兒一樣。

他把頭湊到唐七的耳邊,輕聲說道:「你看你,真名字都沒告訴三公子。三公子怎麽叫你呢?」

唐七的眼睛半睜著,她的思緒早已順著微微的顛簸飄得遠了。她仿佛在去看父親的路上,阿娘摟著她。那次她病得很厲害,鬧著要見阿爹。不知道為什麽一向嚴厲的阿娘居然答應了。她躺在阿娘的懷裏,阿娘緊緊地摟著她,她的手握著她的手腕,在馬車的顛簸禮阿娘輕輕搖晃著她,一聲一聲地叫:「阿離,阿離,跟著阿娘,別亂跑。」

她每次醒過來的時候,都看到母親的臉。

天到傍晚,車簾子掀開了,一窗晚霞勾勒出母親模模糊糊的側影。她口渴極了,一邊扭一邊說:「阿娘……我渴。」她看見一粒晶瑩的水晶從阿娘的臉上滑下,折射著一天璀璨的顏色,在空氣裏劃出一道艷絕的光,然後她臉頰一熱,仿佛有些許啪的一聲。

然後阿娘慟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笑,一遍一遍的叫:「阿離,阿離,阿娘的阿離,好孩子,好孩子。」她的手哆哆嗦嗦地碰了碰她的臉頰,就像一個尋常的婦人撫摸孩兒一樣。

阿娘那樣的慟哭,她只見過兩次。

她聽到些許啪的一聲,然後她的臉頰一熱。

她輕聲說:「阿娘莫哭,阿離不走。」

蕭冶把耳朵湊上去細聽了很久,很久才低聲說:「阿離,你莫走。」

唐七嗯了一聲,說:「阿娘……我渴……」

清涼的水一點一點地潤濕了她的嘴唇。阿娘嚴厲,但是在阿娘的懷裏她可以放心的安睡。漫天風雪,江湖刀劍,沒有什麽能傷到她。阿娘的懷抱和阿爹的懷抱一樣美好,她想他們都在她的身邊,永遠不要走開。

唐七說:「阿娘……我怕……」

我怕你們走開,我怕天大地大,只剩下我一個人。

天上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雨滴打在她臉上,一滴又一滴。

蕭冶湊在她耳朵邊上說:「你三公子在呢,不怕。」

蘇澤在的時候,他說:「謝十三,阿離,快醒過來。」蘇澤不在的時候,他賭氣叫:「顧三,顧離,阿離,你還沒報完仇呢。」裴三擡眼看了看他,沒說什麽。

到了午後,吐的血逐漸變了顏色,由紅變紫,隱隱透藍。蘇澤眼神都散了,結結巴巴說:「只能聽天由命了。」蕭冶斬釘截鐵地說:「問我老子要秋嘉果來用。」

秋嘉果泡水,把水灌下去,臉色果然好了一些,於是又泡了兩次,才還給了蕭帥。

血還是在吐,顏色慢慢轉紅。到了傍晚,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吐出來一塊藍紫色的硬物,足足有鴿子蛋大小。蘇澤長出一口氣,跌坐在地上,喃喃說道:「活了,總算活了。」

唐七的掙紮早已微弱的不堪一提,蕭冶一直握著他的手腕,擡著他的手,怕他碰疼了腕上指上的傷口。這是蕭冶第一次親眼看到唐七望日的生死大劫,他痛悔地想起來那第一個望日,自己在外,他一個人在車內掙紮,卻不肯發出呼痛之聲。他想起來後來那次他也是吐血,據說吐得快要死了。

不在。每一次的生死大劫,他都不在。

他不知道原來如此慘烈。

他摟著他一夜一天,只覺得這個人瘦極了,摟著他就像摟著一個骨頭架子,渾身上下被硌得生疼,一直疼到心裏。

他親眼看著這個人住在透風漏雨的土坯房裏,靠藥湯子和糠餅子過活。就是這塊糠餅子還要下苦力去掙。

「謝某流落江湖,賣力為生,自然滿手都是繭子。」少年人帶笑說。他半低著頭的時候,一對鴉黑的眉毛特別醒目,睫毛一閃一閃,扇得人心都亂了。

這頓打,不是姑娘幹得出來的;這手勁,也不是姑娘能有的。他從沒見過這麽能幹的骨頭架子,橫絕在手,就是一座殺神。揍起人來,就像擂鼓。

他想:難道三公子真的是個斷袖?

是就是了。怕什麽。

認了。

值。

唐七終於安穩了下來。讓人心碎的顫抖和抽搐停下來之後,她整個人突然「軟」了下去。蘇澤煎了一碗參湯過來,蕭冶扶了扶唐七的頭,讓她半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蘇澤卻搖了搖頭:「儉之,你喝了吧,提提神。」

一夜一天,煎熬的不只是唐七一個人。

聽說唐七很快就會醒過來,蕭冶命人燒好了熱水等在帳外,自己也下河洗了個澡。光速洗幹凈了奔回來,正好趕上陪著蘇澤一起憂傷地坐在帳外。蘇澤憂傷是因為攔不住唐七沐浴,蕭冶憂傷是因為回來晚了。

一輪明月慢慢爬上帳頂,向西就是涼州城。

那夜溫牟逃得倉促,印信留在了涼州。有了衣甲印信,當夜,磐州、束州也被賺開城門,眾將皆降,鎮南王在西陲的勢力,一夜之間如流水落花,風流雲散。

百味陳雜。

蘇澤說:「沒有料到,這麽快……」不知他說的是西州,還是唐七。

蕭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忽然問道:「蘭溪,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當年你家遭難的時候……你沒有想過去南雍,去西州?」蘇澤嘆了口氣:「怎麽沒想過,那時候什麽沒想過。開始是因為你看得緊,後來我想明白了,我走到哪裏都是楚人。除非我一生隱姓埋名,不然……譬如我到了西州,若是命我隨裴無咎來攻打涼州,我如何自處?」

「當年裴無忌寧可千裏入西州也不肯降楚,恐怕也有此意。」

兩個人都沈默了下來,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蕭冶說:「他……這就算都好了?」蘇澤嗯了一聲:「算是吧,不過他曾經屢遭重創,不曾好好休養,昨晚更是大大損耗了一場,還是應該好好吃一陣子藥。儉之,你勸勸他吧……留下,莫走。」

兩個人一起苦笑起來。

蕭冶說:「是頭倔驢。」

蘇澤說:「比驢子倔多了,驢子還知道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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