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三卷 第二章（上）

宋十吃了一惊。

回头看的时候，几条汉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年纪也就在二十出头，看上去精干利落。一句话说完，手一挥，带笑说道：「哥哥们把这人给我拖出去，兄弟今天给哥哥们露一手。」

几个汉子嘻嘻哈哈地笑着往前走，有人笑道：「关在这个鸟地方，得好生叫几声哥哥才拖出去呢。」几个人哄然大笑，大步向前。

宋十急忙站起来，双手一拦：「几位稍慢，且听本官一言。」他虽然个子不高，寺正乃是堂堂六品官员，这一拦气势惊人。几个汉子不由驻足，那为首的皱眉说道：「大人有话快讲，我等奉了王爷的令查人办案，不像大理寺清闲，须耽搁不得。」

只说「王爷」，那就必是镇南王。宋十眉毛一挑，问道：「不知王爷要办的是什么案子，要查的是什么人？本官也好为几位参详一下，免得找错了人，倒平白耽搁了王爷的事。」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那为首的笑道：「办的案子是王爷密令，却不便与你说。要找的人和案子有关，等我审了自然清楚。」

「不知几位可有王爷手谕信物？」宋十拉下了脸：「并非本官要阻拦几位，只不过要是连个前因后果也说不出来，连个信物也没有，就让几位把人带走了，日后宋某如何向上交代？大理寺虽然清闲，却也是个讲法度的地方。」

他一个瘦小的文官，此刻伸臂挡在一众魁梧的侍卫身前，竟然丝毫没有退意：「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有宋某在此，须提不得此人。」

那为首的青年垂眸看了看他，忽然一笑：「既如此，我等便不为难寺正。」说着自怀内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此乃王爷的令牌，我姓毕。日后有人问起，寺正便说你寡不敌众吧。」

说着，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拎，便将宋十拖到一边，喝道：「将人带走了。」

两个汉子果然绕过宋十，向墙角那人扑去。那为首的毕小哥也不禁展眼看去，却见当先的汉子手才略略一碰那人，那人已应声而倒，手里原本虚攥着的馒首掉了下去，咕噜噜直滚到毕小哥脚下。那毕小哥一愣，喝道：「且慢。」说着一振手臂，将宋十推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前，伸手向他脉上摸了摸。

那人手略动了动，仿佛要挣扎的样子，只听锁链哗啦啦几声微响，却是纹丝不动。

那毕小哥低眉屏息摸了摸，挥了挥手说：「不是他，走吧。还有三处私狱，莫要耽搁。」说着缓缓起身，向宋十说道：「寺正，此人不过是一两日的命了，你早些准备草席吧。适才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宋十还待要问，那几人一拥而出。竟是来得无声无息，退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墙边之人倒在地上，简直就像南柯一梦。宋十连忙上前去扶那人，只见他这一摔面孔朝下，一头长发摔得散了，铺了一肩一地，更显得瘦弱，这一看就不知道该如何扶才是。

他手尚未碰到那人，那人的头微微一侧，缓缓说道：「不必费心，你……扶不动。」

宋十踌躇道：「地上寒凉，你又病了……」说着一咬牙：「你略等等，等我叫人前来。」

那人低低咳嗽两声，似乎笑了笑：「无妨，不至于就死了。」

宋十犹豫一下，不知为何只觉得雅不愿叫别人进来看到他狼狈之态。只是深知此人说他扶不动并非虚言，想了想说道：「也罢，我一会儿再带人送被卧来。」

宋十一时去了，牢门又被锁上。那一点烛光一去，漫无边际的黑顿时罩了下来。黑暗里只听得那人的呼吸时快时慢，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之声。又过片时，铁链哗啦啦响了几下，又静了下来。

那人咳嗽两声，缓缓说道：「看够了吗？」

黑暗中有人啪啪鼓了两下掌，笑到：「果然绝妙。只不过我还要看看那姓毕的想明白了回来，你如何应付。」

那人又咳几下，带喘笑道：「那你一会儿看仔细了，我料他们片刻即回。」才刚说完，又是几声咳嗽，半晌方停。

黑暗中的人似乎皱了皱眉：「你这是真的病了？」

那人却不再作声，只是偶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并没有断。一声一声，在寂静无声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黑暗中的人等了片刻，忽然叫道：「等等，你刚刚做了什么？」黑暗之中只听锁链之声大响，那人带笑说道：「莫非你以为这点手段就真的奈何得了我？」

咣当一声，有人将门踢开，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几个人执了火把，直闯进来。果然就是刚才那几位侍卫，却不见宋十。

火光之下，只见一个黑袍人一手握着那人右腕，将他直抵在墙上。那人一头乌发半覆脸上，看不清面容，还在断断续续地边咳边笑：「你看，我都说了他们片刻即回。」

那黑袍人手上加力，只听当啷啷几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一个侍卫叫到：「是我的匕首！」那姓毕的头领上前两步，喝道：「阁下何人？此人是我镇南王府的要犯，还望阁下放开了他。」

黑袍人恍若未闻，紧紧盯着那人一字一句说道：「若是我未及赶来，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停了一息，那人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若换了是你，你当如何？」

黑袍人略略侧头，见他手腕消瘦得厉害，腕骨直凸出来。腕上道道血痕和大块青紫交错，想是吃足了玄铁链的苦头。这么一眼当日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反而笑了出来：「你手倒快，时至今日，这链子都锁不住你，本事不小！」

那人苦笑道：「再不放手，我就没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