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上)

人人都怕裴无咎

肃州路总督付沛文是个花痴。每年到了夏末,他就要四处张罗秋菊。边城热得晚凉得早,不早早打算这一秋就无花可赏了。

这几日落了雨,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显德,这可如何是好,」他叫着师爷吴荣的表字,两道原本稀疏的眉毛几乎挤到了一起:「裴帅还堵着路,商队进不来。今年长安的新菊可就过不来啦。」

吴荣是个四十出头的文人,白净面皮,脸上时时带着几分愁容。两个人早上下了衙,各自满怀愁绪,就索性坐在院子里一起吃午饭。商路虽断,肃州一代颇有些田地草场,一时倒也不愁。石桌上除了新烤的馕饼和抓肉,还有切开了的甜瓜,冰镇的葡萄,新渍的胡瓜。水晶杯里装了葡萄酒,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何止新菊,今年的粮只怕也不够过冬,」吴荣嘬了一口葡萄酒,叹了口气:「这几年咱们每年都要买八九十万石的粮食,一大半自用,一小半卖给周围州府,也赚上几文钱补贴亏空。今年还要加上裴帅的军粮,如今商路断绝,这粮食可去哪里买。要是拖到九月还不能回兵,只怕今年冬天难过。」

「萧潜那老匹夫哪里是好相与的?」一桌子的吃食突然没了意思,付沛文叹道:「依我的拙见,既然已经取了三州,便好议和收兵了。显德,你怎么看?」

三州军民加起来怕有二十几万,一个月七八万石粮不一定够。等城里存粮吃得七七八八了,这笔开销少不得又要肃州出大头。这件事简直不能想,一想就睡不着。还不如早日议和,从北楚手里抠出点粮食,这才好过冬。

吴荣知道他的心思,也觉得有点食不下咽。这几十年间凉州、肃州一线诸州几次易手,城墙上的旗号变幻来去,自官员至百姓早就见怪不怪。话虽如此,日子总是要过,过日子就得有粮。西北民风彪悍,没有粮人心思变,最令人担心。

「萧潜粮多,」吴荣叹了口气,捏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若是裴帅能取了他的粮,也是一条出路。」

两人谈论间,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懒懒散散走了进来。这汉子一头乱发,胡子碴也是几天未修,要不是两眼精光闪烁,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帮闲汉子。付沛文见他来了,都连忙招呼道:「望舒来了,快坐。」吴荣也起身见礼,笑问:「花将军哪里来?」

花望舒将腰上佩刀摘了,又在铜盆里浸了手,这才上前坐了。见付吴二人面带愁容,略略摇了摇头说道:「才刚去库里转了转,大人还在愁粮?」付沛文苦笑道:「战事胶着,粮道阻塞,怎能不愁?」花望舒接过吴荣递过来的银刀,割了一块烤肉,停了片刻,忽然笑了:「大人莫急,依我看此事快则数日,慢则月余,定有分晓。」

「哦?望舒兄细说说?」吴荣连忙起身,为他斟了一杯酒。

花望舒不急着饮酒,微微一笑说道:「裴无咎此胜虽然夺了城,却未能夺粮。他粮草本就所剩不多,这一下三州反而成了累赘。裴无咎若未取三州,只怕还能支吾,如今却进退两难。」他举杯慢饮一口,续道:「裴无咎久经战阵,却早早出兵,徒耗粮草,此事甚是蹊跷。我料他城内粮草不足一月之数,变数就在眼前。」

「不足一月之数?」吴荣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膝盖撞到桌角,疼的龇牙咧嘴:「你如何得知?上月你我都是亲眼见到他的粮车,明明……明明……」

「亲眼看到?」花望舒笑着摇了摇头:「用板架空,堆了碎石瓦片,再铺上一层粮草,辙印上就看不出来啦。只是……」他手指轻敲桌子,仿佛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原本是诱敌之计,不知裴无咎为何使给咱们看。」

肃州夹在高昌和凉州之间,每遇战事都是首当其冲。这十余年间肃州两次易帜,始终是付沛文主政。吴荣和付沛文有同乡的情分,和花望舒也共事了八九年,此时听了这话心头一动,沉吟道:「难道……」

付沛文慢慢笑了:「裴帅这三州之胜,已经是封无可封。」

花望舒神色自若,又割了一块肉慢慢嚼了,这才说道:「九姓内乱已久,高昌城内早斗成了一锅粥。若裴无咎起了异心,又有谁能抵挡?」

「就算有兵将,粮草大半都耗在了凉州……」吴荣眼睛发直,喃喃说道:「难怪他要残冬出兵……」

「倒也未必是为了他自己,」花望舒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嘲讽之色:「上元夜平阳城内现了顾玄的烟花令。裴无咎本来就是顾家的一条狗,听了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吴荣知道花望舒与裴无咎有仇,此时听到他说得刻薄,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若是裴帅回兵,我等却如何是好?」

三双眼睛碰在了一起,谁也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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