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帶A Tape〉07.

7.

十點多，哲穎騎車到怡君打工的那間眼鏡行，她已經離開了。裡頭的另一位店員說她提早下班，說是有事情要辦。撥了電話給怡君，卻怎麼也找不到人，手機是關著的。她到那裡去了呢？騎著摩托車在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的，雖然心急卻也無可奈何，怎麼也找不著怡君。於是只好先回家等怡君的消息。坐在床緣邊，心情有點沮喪，腦袋裡總是那幾句算命先生說的話，開始對自己和怡君的關係感到茫然。有那麼嚴重嗎？連命都會丟掉？看起來那個先生大概也只是個江湖術士，隨口胡謅的，害我還花了一千多塊，真是浪費錢。想著想著，不經意地眼光又掃到桌上那台紅色的錄音機。

「對了，這一台錄音機到底是誰的啊？裡面的錄音帶又錄了些什麼？放來聽聽好了。」

哲穎把玩了一下後，將錄音機擺好，就按下了PLAY鍵，靜靜的聽著。

「……身旁這一連串的事情，或許已經開始感到迷惘……事情總會有個結束的……有時候，會覺得有些人或事或物是曾經見過的，有一種熟悉感，卻又不確定……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覺得彼此的對話好像早就聽過了，只是重新再口述一遍而已……是幻想？是妄想？……漸漸想起的過程裡，事情，其實就真的曾經發生過，只是忘了而已……執著於一件事情上頭時，往往就會忽略掉其他的真實……。」

錄音帶裡頭的聲音像是經過變聲器處理過的，時而忽尖銳時而低沉，讓人聽不出說話的人是男還是女，更不用說是哲穎印象中的那個朋友了。還在疑惑，一頭霧水之際，錄音機又發出那怪異的聲調。

「……還在思考嗎？不用想了，真相已經接近了……因為，事實往往就在身後。卡。」

在錄音機停止時，哲穎近乎反射性地回頭看，怡君赫然就出現在房間的門口，一聲不響地把門給鎖上。

「喔，是妳，害我嚇了一跳……妳怎麼……。」

哲穎看到怡君臉上毫無表情，不禁愣了一下；目光再觸及她手上那把亮晃晃的水果刀，更是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怡君，妳怎麼了？」

怡君一步步靠近，在哲穎面前一公尺處停下。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空氣裡只剩下沉默和詭異的氣氛，連秒針移動的聲音聽起來都是那麼樣的剌耳。哲穎的額頭上冒出了絲絲的汗滴，輕輕地從眼角旁滑過，滴落在塑膠地板上，「答」的一聲。我該說些什麼？怡君這個樣子，好怪……可是，再這樣下去也沒辦法……。

「怡君，我……！」正當開口時，怡君舉起握著刀的右手，整個人向哲穎撲了過來。

「妳、妳到底是怎麼了？怡君，是我啊！妳認不得了嗎？」

哲穎從椅子上倒了下來，兩個人在地板上就扭成一團。怡君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大，整個人坐在哲穎的身上，拿著刀子就往哲穎的脖子上壓下去。哲穎雙手抓住怡君的手腕，用盡全身的力氣，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刀子一吋一吋地靠近自己。眼前的這個怡君，就像是那天夢裡頭一樣，雙眼散發著令人害怕的氣息，隱約閃爍著淡淡的綠光……天哪，自己是不是在作夢？還是……。

「靠！他馬的！妳到底是怎麼了！」

哲穎一個翻身，雙手用力往旁邊一扯，怡君就被拉倒。哲穎趁機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喘著大氣看著怡君，用一種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緒叫喊著，心臟急切地跳動著。

怡君撐起雙手從地板上爬起來，一臉害怕地說道：「哲穎，你到底怎麼了……你的樣子好可怕……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是妳吧！從昨天去陽明山上時妳就怪怪的了，帶我走進那條從來沒去過的小路，晚上睡覺時妳又掐住我的脖子，今天又打奇怪的電話給我，現在又要拿刀殺我，妳到底是怎麼了！」

「我……你在說什麼啊？明明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刀子現在還在你的手上呢……。」

「什麼？怎麼可能，妳看我手上又沒有刀……。」

哲穎舉起手臂，右手正用力緊緊地握住水果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刀子怎麼會在我的手上？

「哲穎，你到底是怎麼了，你認不得我了嗎？我是怡君啊！你是不是瘋了！」

「我瘋了？」

「哲穎，你到底是怎麼了？不要這樣好不好，別這樣嚇我好不好！」

「我？怎麼會？奇怪的人是妳吧？為什麼我會……。」

哲穎臉上的表情盡是疑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然，我帶你到醫院去好不好？我們可以請醫生檢查一下啊……讓我們找出問題在那裡，好不好？」

「妳的意思是，我瘋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找出問題在那裡，讓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怡君臉上掛著的兩道淚痕是那樣的清晰可見，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滿是恐懼和乞求。

「我到底是？」

哲穎開始回想這兩天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如果，怡君說的是真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那為什麼我會覺得是她做的呢？她在說謊嗎？她在騙我嗎？可是，現在刀子的確在我的手上……還是我真的精神有問題了？把我所做的事都當成是她做的？也就是說，其實昨天晚上是我帶她到陽明山上的那條小路上去的，而且晚上也是我掐住她的脖子的，就連現在也是我想殺她……也就是說，我所看到的，怡君所對我做的一切，其實都是我對她做的事？

「你看，你昨晚上掐住我的指痕還在脖子上！」怡君拉下身上毛衣的領口，幾道清楚可見的指痕淤血。

「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嗎？我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要去傷害我所愛的人呢？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趕快殺了她！」

哲穎聽見從自己的口中發出像是錄音帶裡的詭異聲調，然後身體不由自主地向怡君撲過去。怡君因為受到驚嚇而整個人跌倒在地，哲穎高舉的右手就突然地往她身上刺去。

「不！」哲穎用力一側身，人就往書桌撞了上去，整個頭撞破了書桌前對外窗的玻璃，接著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