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帶A Tape〉03.

3.

「怎麼了？妳到底怎麼了？」

她沒作聲，只是整個人像軟攤了般靠在哲穎身上。怡君身上的溫度由每寸指尖傳來，哲穎覺得從來沒和她這樣地靠近過，而在夜裡此時的她，每字每句都勾動著內心裡的慾望；不到十度的低溫剌激著肌膚，然而那滾燙的血液卻經由心臟快速地壓縮到身上的每個器官，漲滿著占有的念頭。相識相戀這麼久，一直沒有踰矩的他，滿腦子裡盡是擋不住的衝動，是一種幾近本能的獸性，想要立刻與她發生關係。隔著雨衣，雙手姿意地在她身上游走，低下頭側吻著她的臉頰，輕咬她的雙唇，舌頭與舌頭的交纏。突然腦袋裡又是一陣暈眩。不對，原來的熱度全然消失了，從她身上感受到的是異樣的冰冷，透著比氣溫還低的寒氣。

「怡君！怡君！」用力的搖晃她。

「我……覺得不舒服……。」

「那我送妳去醫院！」

「不用了，帶我到你家……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好不好？」

「好、好，我們現在就走！」

哲穎一邊狂飆著，一邊時時注意到身後怡君的狀況，好幾次都差些和來往的車輛對撞上，不過哲穎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將兩個人都送回自己的住處。

「好了，我們到了。妳還走得動嗎？」從摩托車下來，雙手攙扶著，深怕她會一個不小心就直挺挺的倒下。

「可以，我好多了。可能是剛剛在山上太冷了，而且我血液循環不好，再加上……這個星期來了，所以有點貧血。對不起，害你嚇了一跳喔？」怡君慘白的臉上擠出笑容。

「妳確定好多了嗎？要不要去看個醫生，拿個藥檢查一下什麼的？我告訴妳，我們前面巷子口就有一家診所，我都是去那邊看的，我們……。」

不等哲穎說下去，怡君送上的雙唇將他的嘴給堵住，又是一陣溫暖的感覺從口中傳來。可以確定的是，她應該是有好些了，整個口腔裡都是怡君那靈活的舌頭的挑逗，本來消逝的情慾又被燃起了火苗。

「我們上樓去吧，我想好好的洗個澡，暖和一下。」

「哦……好。」從陶醉感裡拉回現實，茫茫然的。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兩個人就走回哲穎的住處。

約六坪大小的套房，一推開門就是書桌、單人床、滿地的拼裝地毯以及擺滿原文書的書櫃，還有間小浴室在進門的右手邊。牆上盡是電影的海報，用來遮掩斑駁的油漆顏色。一把堆著積塵的吉他躺在房間的最角落處。

「我要先洗個熱水澡，要不然好冷喔。」

「好啊。」

怡君從哲穎的衣櫥裡拿出自己的內衣褲走進浴室，關起門前探出頭來說：「你進來幫我刷背好不好？」

「啊？」

「開玩笑的。」

「什麼咧！」

兩個人流輪洗過澡後，買了些宵夜，在房裡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填飽肚子，時間已經是一點多了。螢幕上播的是「彊屍探長」，情節正是在深山林裡的驚悚氣氛，這讓哲穎想起了三個小時前在陽明山上發生的種種。用眼角餘光瞄了瞄身旁的怡君，就如同往常般開心地笑著、叫著，隨著電視情節而情緒起伏，就是這樣單純、可愛……但是在山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表現出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樣子。該不該問問她是怎麼了……。「抱我……就像之前那樣地抱著我……。」突然腦海裡迴盪著這句話。在那個偏僻荒涼的路徑深處，怡君如此對自己說著，但自己完全不記得曾經怎麼樣地抱住她，也完全不記得曾經到過那個地方。難道是有別的男生曾經帶她去過那個地方？她把另一個男生和自己在一起的回憶給搞混了？不，不會的，怡君不可能會背叛自己的，她是這麼全心全力地愛著自己，就像自己這樣用盡全力愛她一樣。但，為什麼今天又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我們倒點葡萄酒來喝好不好？喝點酒比較不會冷。」

「喔……好啊。」

廣告的片刻，怡君將之前沒喝完的半瓶葡萄酒給自己和哲穎各倒了滿滿的一整杯，瓶子就剩下深暗色的空洞透明。

「乾杯。」

「乾杯。」

象徵性地輕碰一下，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響，尾音淡淡地穿插在電視機中廣告音樂裡。哲穎飲了一大口，杯裡三分之一的份量就進了肚中。抿抿嘴，輕吁了口氣，開口：「對了，晚上，就是剛剛到山上時，妳是怎麼了啊？」

「嗯，就是覺得全身發冷，都沒有什麼力氣，覺得很不舒服。不過，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

那麼那句「抱我……就像之前那樣地抱著我……。」又是怎麼回事呢？心裡想著，哲穎頓了一下，「那妳怎麼知道那條小路進去會有那樣的地方呢？」

「小路？什麼小路？」

「就是後來我們靠在樹下抱在一起的那個地方，好偏僻喔，妳怎麼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呢？」

「是你帶我去的啊。」

「我帶妳去的？什麼時候？」

「就是今天晚上啊。」

「今天晚上？不是，我們以前有去過那裡嗎？」

「沒有啊，是今天晚上才去的。」

「那妳怎麼知道是從那條小路進去的？」

「我怎麼會知道？是你騎車的啊。」

「可是，是妳告訴我要轉彎騎進去的，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

「我？……沒有啊，我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呢？」

「嗯？那妳確定沒有和其他的男……妳沒有和其他的同學、朋友什麼人的去過嗎？」

「沒有啊。」

「真的嗎？」

「是啊，你不相信喔？」

「不是啦，只是……。」

兩個人相望沉默著，彼此眼中盡是疑問。

「哲穎……你最近好奇怪，都會這樣莫名奇妙地發呆，而且我問你話時你也都不回答我……你是怎麼了？」

「我？沒有啊……是……。」是妳才變得奇怪吧？怎麼會是我呢？難道，妳真的有另外的……算了，也許是我想太多了。「真的嗎？可能是我最近比較累吧，所以才會這樣心神不寧的。別想太多了。」

怡君低下頭，像是在想些什麼般地沉思了一會，然後抬起頭就抱住了哲穎，深深地親吻他。哲穎也閉著眼用心體會著她深沉的吻。

「怎麼哭了呢？」哲穎嚐到一絲鹹澀，睜開眼才看見怡君臉上的兩道淚痕。

「沒有，只是……我只是覺得，有你在身邊真好……。」像是哽咽住了，看著哲穎卻再沒有半句話，怡君任淚水在臉上徘徊。

「好了，別哭了，我就在身邊啊。」拿了張衛生紙給她，「好啦，時候也不早了，去洗把臉就睡覺了，好不好？」

點點頭，怡君再次用力地抱了哲穎一下，就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