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帶A Tape〉02.

2.

下午四點多，怡君在捷運西門站出口的麥當勞裡坐著，隔著玻璃窗外的人來人往，眼神落在自己的倒影雙瞳上，空空洞洞的，是有點不夠真實的世界。而哲穎正在櫃檯前找著零錢替兩杯奶昔結帳。

「抱歉。」哲穎從地上撿起另一枚五十元硬幣，手忙腳亂地拿給了櫃檯裡的工讀生。

「沒關係，你不要急嘛。」女工讀生給了他一個帶著酒窩的微笑。

「真是的，我就是……。」回給了個尬尷的表情，哲穎正準備轉身離開時眼神卻落在她胸口的名牌上，他卻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

「怎麼啦？」

「啊？沒事、沒事。」是一種熟悉，但卻又想不起來。名牌上的名字、照片，甚至她本人都應該是第一次見到的，怎麼會有這種怪怪的感覺。哲穎側了側頭，摸不著頭緒地走回怡君身旁的位子上。

「喔，我看到了！為什麼剛剛你一直盯著她看！」怡君尾音拉高了三度質問著。

「我去向她買東西，當然是看著她、對著她講話啊，不然呢？」

「我是說你後來奶昔都買好了，怎麼還待在那裡一直看著她，整個人好像都呆掉了咧！」

「沒有啦，我剛剛只是在想，還要不要再買個漢堡還是什麼的來吃，我是怕妳會餓。」

「真的~~~~嗎？那你為什麼又沒有買了？你說。」

「是……因為我又想到了，如果現在買些東西來填肚子的話，等一下我要請妳吃一頓豐富的晚餐時，妳就只能看著那些美食而一點都吃不進去了。那會很可惜的呢。」

「哼，狡辯！這次就原諒你了，不准有下次。」

「是。」

「那等一下我們要去那一家餐廳吃飯？」

「啊？什麼？」

「你又在唬我了！」

「沒有啦，我正在很認真的想，不信妳看。」

哲穎做了個擠眉弄眼的詭異表情，逗得怡君格格地笑著。兩個人在這麥當勞裡的一隅享受著台北日落前的一小段時光。就像絕大多數的戀人般，喜歡將時間和對方分享，即使是毫無意義地看著秒針跳動，只要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就是幸福。所以，幸福是這麼簡單而容易的事，不是嗎？

「我們上陽明山去，好不好？」

「妳確定？外面有點飄雨了耶？」

「才這麼一點點雨嘛，走啦、走啦。」

「好吧，不過到時候感冒的話可別怪我喔。」

離開了街燈正一一亮起的台北市區，往仰德大道駛去，灰白色的125摩托車上是兩個穿著輕便雨衣的黃色人形，而車尾燈的暗紅色隨著油門剎車交替、速度變換而閃爍著。水珠落在雨衣上啪啦啪啦的聲音，似乎有著加強山區寒意的效果，哲穎感受到身後怡君正微微顫抖著。

「會冷嗎？要不要回去了？」

「沒關係，再往上走。」

「可是現在這種天氣，就算再上去的話也是什麼都看不到的啊？」

「前面那條小路右轉。」

「喔。」

風勢更大了些，拉下安全帽的防風罩盡是模糊的雨水，哲穎不得不將摩托車的速度放慢到二十公里以下，而且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是陌生，兩旁的林木雜草逐漸往道路中間蔓延。最後，舖著柏油的路面消失，只剩下土黃色的碎石子泥濘取代著。

「我想，再前面下去可能會很難走喔，而且又下著雨的……。」哲穎將摩托車的速度完全剎住，轉頭對怡君說話時，她已經躍下車，拉著哲穎的手腕說道：「走啊，在前面囉。」

「好，等我把車子停好嘛。」架好摩托車，才剛把鑰匙拔出來，怡君已經一個人徑自向前走去了。「嘿，等我一下！」

哲穎不安地環視四周，他不記得曾經和怡君來過這個地方，不管是白天或晚上，一點印象都沒有，但為什麼她卻好像對這裡很熟的感覺，而自己則只是滿肚子的問號。前後都沒有路燈，更不可能會有什麼車輛會進到這種小路裡來，所以他只能隱約靠著腳步聲來判別怡君的方向。腳步聲一停，「怡君！」哲穎喊著，一邊快步地衝向前。眼前，隱約是在棵大樹下蹲著女孩的身影，風吹得雨絲四處飛揚。哲穎走到她身旁，「怎麼啦？」彎下腰用雙手搭著她的肩。

「抱我……就像之前那樣地抱著我……。」

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面地站了起來，怡君拉起哲穎的左手貼住自己的右臉頰，然後一個轉身讓自己嬌小的身軀窩在他的懷裡，然後再用左手拉起他的右手輕觸自己的腹部。「我覺得好孤單喔……。」怡君的唇倚著哲穎的下顎，氣若游絲地輕輕呼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