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果
草果

记录者和讲述者 / 21岁

(十三)有米无炊

心有余悸。

姐姐的故事我并没有讲完。

她的故事我总是零零散散讲一些小的部分,似乎永远有新的悲剧在脑袋里涌现。姐姐遇到的第一次家暴可能对我来说是印象更深的,我记得她和那个男人谈判时有一种单刀赴会的决心,他们两个人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去,我害怕她再挨打,就牢牢把在门外,想着如果出什么事情我就立刻冲进去。

当时那个男人闹得很凶,家里常常没有安宁,他也就和其他所有电视剧里演得一样说如果姐姐敢离婚就杀了我们全家。我本来今天没想写东西,昨天和朋友聊天,聊到这一次,我突然想起当时自己也有一幅鱼死网破的样子,说不上来是那个男的比较幸运还是我比较幸运,我当时常常想着如果那个男的再来闹事,我就捅死他然后自己去蹲监狱。我和他一命换一命,这样可以给家里留一些安宁。

当时很极端吧,也挺幼稚的。但是想法是真的,我会做,我不怕死,我觉得必要的时候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并不让我可惜,当时我可能真的更想家里人好好的,想他们能有平静的生活,那些时刻里我都没有想过自己。

后来过了很久我和妈妈说自己的想法,妈妈皱着眉头骂我怎么这么傻,我只是笑,没什么好说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后来姐姐在车里和我的另一个姐姐聊天,她们聊到那次的家暴。姐姐说那个男人骂她是贱人、婊子,各种很脏的词。姐姐说,她和那个男人讲,“你骂吧,你再每多骂一句,我就给你朋友多发一张我的裸照,反正我不要脸,你也别要”。我当时可能刚刚十八岁,其实这之前姐姐的很多想法和观点也让我分外震撼,她身上有一种市井里滚打的侩气,对于一直在象牙塔里的我自己来说总显得真实得过分残忍。

我觉得姐姐可能遭到过婚内强奸,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有过。我听到她和那个男人打电话,她提出的不离婚的筹码是未来几个月那个男的不能碰她,如此这般。我好害怕婚内强奸,真的,害怕姐姐遇到过,可是那个男的真的力气很大,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害怕。

那次家暴大概是两年以前了,当时姐姐家的第二个小孩还没有出生。姐姐后来生了第二个小孩,疲惫的怀孕和孕期的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的身体落下很多病,她很难睡醒、很少吃饭,子宫也有了一些问题。那个男人不让姐姐带节育环,自己也不做避孕措施,因为他想让姐姐一直给她生孩子。

这样他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了,多可怕。每多一个孩子,都多一道枷锁、一道铁链,统统没有钥匙。

即便家暴的第一次他们闹得天昏地暗,第二次也会发生,第很多次也会发生,没有尽头,我和姐姐都分外清楚的。第二次被家暴时,姐姐差点被掐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只知道她的脖子上有种种的青紫色掐痕,那个男的想要掐死她,她逃出来了。似乎是简单的故事。

姐姐什么也不敢带,也不敢带老大走,因为那个男的喜欢老大,她就带着家里的老二匆忙逃离了上海,只带着手机、钱包、一个小孩和青紫色的掐痕,逃去了海南。

这次也和上次一样,她想离婚,下定决心。可是一切哪有那么容易呢,没什么是容易的。她仍然在这样的诅咒里,包括现在。This is not the end, but i will leave part of the story to the next time.

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昨天和身边的一个男性朋友聊起这件事,又是强烈的恐惧感。我仍然满怀恐惧、难以相信任何人。或许还是什么都不想要了。之前和Y聊起一点从前的故事,他听着听着哭得好凶,我一瞬间觉得又好笑又安慰,我问他,“都是我的故事,你哭什么呀”,他说,他不知道,他只是好难过。

听了我的故事会哭起来的的男性是可以相信的吗,他永远不会伤害我吗。或者那些健康长大的人,在安全和睦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他们永远不会伤害我吗。或者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聪明、出众、独一无二,他们永远不会伤害我吗。

“永远”永远无法被保证,好像还是无法相信任何人,我似乎是一块榆木疙瘩,无法被拯救的。我不知道。姐姐怎么会仍然相信爱呢,我不知道。

我好像从来都不能相信爱。可能就注定、注定,必须一个人走。生活可能总都是这样吧,有米无炊。我仍然强烈地觉得不安全,我看不清任何人,但是我必须好好保护自己。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原谅我的躲避和懦弱。

我要离开了,再一次。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