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在田野
苏菲在田野

我希望做一個體驗者、一個傾聽者,我喜歡聽故事,喜歡故事背後的心意同想象,所以我決定來Matters上邊認真做實驗,認真聆聽他人故事,認真了解他人生命。我沒既定答案作分享,但如果你有話想傾,我會帶著最大誠意和熱情出場,如果感到無聊寂寞,我都可以唱首歌給你聽。 如果你有故事抑或心事,歡迎致信。 #來吧,我想和你聊聊。

走出那一步

每日结束工作返屋,经过一立交桥下,都见到一位大爷在底下摆摊卖墨镜。他每天,无论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那个地方,那是一条繁忙的道路,时时刻刻都有成群的车来来往往。我看到他除了摆摊卖的东西,还一直带着自己的行李,我想,他是在这个城市没有居所吗?

我不清楚大爷每天的生意究竟怎么样,但我读过的书本里的知识让我倾向于认为那个地方不是一个好的营业地点,因为虽然车流量很大,但是鲜少有车会特地停下来在地摊买一双墨镜。但是经济学又告诉我,人都是趋利的,市场里都是理性人,如果那个地方生意不好,这位大爷怎么会那么多天还不挪地呢?他为什么不选择去寻找其他工作,而是一直在那里摆摊呢?我一边在想,他是否真的因为没有居所,所以只能一直带着行李摆摊,另一边担心万一他真的没有固定居所,生意又不好,那他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呢?尤其那一天比较晚回家,看到他在桥底下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

我在想,如果他的生计窘迫,生意又不好,我是否需要在某一天走过去光顾一下他的生意,买一双我并不是那么需要的墨镜呢?我每天都经过那个地方,每天都看到他在那个地方,但我始终没有走过去。每次经过,我都问我自己,为什么我没有走过去?我想或许就像罗伯特·清琦描述自己那样,我既有资本主义的一面,信奉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又有社会主义的一面,认为个体的困境有时候是体制的不公导致,应该通过社会财富的转移支付来改善个体的生存环境,所以后者让我觉得自己应该向前走过去,前者又让我再三犹豫,这种“视而不见”让我一直拷问自己是否应该,如果纪伯伦的那首诗<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续写下去,这一定是我第八次鄙视自己的灵魂。同时,我又觉得这位大爷的情况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田野调查样本,解开我很多疑惑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过去与他进行对话,但我一直没有走过去。

直到今天,想到自己往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频繁经过那个路口,而且刚好赶上停车场的阿姨用现金退给我停车费,我已经不清楚应该怎么花掉这些现金,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去向这位大爷买墨镜。再次经过的时候,我指了一幅棕色墨镜问大爷多少钱,他告诉我10块钱,我便买了下来,然后顺便和他聊了起来。我问他“在这边生意怎么样”,他说生意还好,每天都有人买,但今天不好,我是他今天第一位顾客;我说“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卖呢”,他说其他地方生意更不好,还是这里好;我说“为什么不去找其他工作呢”,他说得先把这些眼镜卖完,不然一直积压;我说“为什么不边做其他工作边卖眼镜呢”,他说还是等先把这些卖出去再说;我说“那生意是不错吧”,他乐观地说生意不错。于是我指了另外一双墨镜,付款之前就道别离开。那个大爷脸上的笑脸,让我印象很深刻,即使第三人看过去,会觉得他的情况略显窘迫,但我从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看到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坦然和轻松,竟让我感到略为震撼。

以后如果出行,我可能会戴上在这位大爷那买的墨镜,并对合适的人聊起这幅眼镜的故事:它是我花了10块钱地摊上买来的,但是买下它的那一天,我摆脱了那段时间施加给自己的道德压力,还被一位豁达的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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