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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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應該很高興:帕米那公主

週日的晚上我和夫人都吃得特別飽,因為去了附近的一家「乾隆古法秘制雞煲」。

從堅彌地城海旁那邊的出口下去,沿著海邊一直走十分鐘、走到堅尼地城的西邊就可以見到這家非常街坊的館子。剛開始我們還覺得路途太遠,但隨後吃飽喝足往家走,反而覺得這是極其合適的一段散步的路。

我們特地坐在店外的路邊,就在髒兮兮的牆面旁,頭頂是餐館已經褪色的招貼。我們看到招牌上有一道顏色脫落的炒青口看上去很好吃,結果老闆娘非常熱心地告訴我們,今天沒有青口了。

最後我們點了半隻「招牌乾隆古法幹雞煲」 — — 乾隆一定特別喜歡這鍋雞煲。

雞煲上來的時候,她拍了一張我的照片,我當時應該在滔滔不絕地跟她介紹著什麼既無聊又具體的事情。事後的如今再看那張照片,我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嘮叨不停地說個什麼,但是照片裡的我雖然嘴上說個不停,但眼睛卻一直盯著鍋裡,滿懷期待、似乎又不懷好意地笑著。

雞煲吃到最後,為了保持鍋裡溫度,下面會一直用文火燒著。慢慢的湯汁就逐漸變得黏稠,像是岩漿咕嘟咕嘟響著,僅剩幾塊的雞肉也浸泡在剩下的濃湯裡,跟著一起顫抖。傳說中叫不上名字的二十五種中草藥就都濃縮在那最後的幾滴湯裡,又融在了雞肉裡,吃起來又鹹又辣,還配有五味陳雜的醬油和其他香料,味道極其濃重,感覺一口肉就可以就下一整碗米飯。

她特別喜歡吃芋頭,所以我們點了很多芋頭。撈芋頭的時候我們還想起來了很多年前的一個笑話,是楊少華老師和他兒子楊議表演的一個叫《肉爛在鍋裡》的相聲。「如果拿到現在我們也許就不會笑了,」她一邊說,一邊把差點爛在鍋裡的芋頭撈出來,「因為現在的笑料多了啊。」

雖然散步了很久才走到家,但我們倆依舊撐得厲害。我用手機連上音箱,隨便放起之前在聽的歌,然後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準備換上之前在優衣庫買的搖粒絨居家服——暖暖和和地過個南方的冬天。

從房間回來的時候,音箱裡傳出男高音和女高音突如其來的高亢的和聲,原來是莫札特《魔笛》後半段的一首歌。可能是她沒想到我剛回到家就放這種美聲唱法的古典音樂,就在帕米那公主和塔米諾王子歌聲響起的一瞬間,她脫口而出:

「我操,這麼heavy!」

那一首歌的劇情正是到了塔米諾王子歷經磨難,終於通過了前兩項考驗。而帕米那公主也經歷了母親的背叛以及與王子的誤會。幾首歌之前她還在和刀子對話,想要自殺。正在播放的這首說的是兩人齊心協力踏入了煉獄,共同經歷最後一道考驗,歌曲的背景裡還有煉獄裡火焰安靜燃燒的畢剝聲,以及山澗幽幽流淌的流水聲。

我想起最早在電影院看到的英瑪‧褒曼導演的電影版本:帕米那公主穿著白色的長裙和深紫色披風,指引著身後雙目緊閉、吹奏著魔笛的王子。煉獄的火燄和水流在兩人的身邊默默燃燒, 無數沒有臉孔的肉體在一旁被煉獄之火灼燒著,身體痛苦又緩慢地扭曲著,偶爾會有某隻無名的手輕輕撫摸過公主的臉龐。她一路帶著憐憫與愛,凝視著被折磨的眾生,像是它們所有人的母親。她輕輕伸出一隻手,帶著王子走出煉獄,通過了考驗。

Heavy嗎?我想起那酒池肉林一般的肉體,在火焰的永恆折磨中的舞蹈 — — 唔,還真是挺heavy的。

201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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