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的芦苇
思考的芦苇

Man is only a reed, the weakest in nature, but he is a thinking reed. There is no need for the whole universe to take up arms to crush him: a vapour, a drop of water is enough to kill him. but even if the universe were to crush him, man would still be nobler than his slayer, because he knows that he is dying and the advantage the universe has over him. The universe knows none of this.

政治閑談:社會的撕裂更加需要跨越族群的溝通

一周前的臺灣總統大選結束後,兩邊陣營的候選人同時傳遞出讓臺灣社會彌合裂縫的聲音。社會的撕裂不僅廣泛存在於臺灣社會,過去一年無比撕裂的香港和中國大陸同樣需要改善不同族群撕裂的狀態。而在我看來,當代左翼或者關註社會平權的群體更需要跨出同溫層,去理解看似傳統或保守的主張背後的想法,去挖掘左翼媒體報道沒有覆蓋的更深層次的理由。去理解對方的觀點不僅不會讓我們輕易放棄自己的觀點,反而可以讓我們懂得如何更好地向觀點相異的人傳遞自己的價值。

昨天晚上,我和在美國研究政治多年現在回國了的陳兄飯後聊了不少美國當代的政治。陳兄曾在一個傳統紅州的校園耕耘多年,對美國傳統紅州有頗多認識。我們一致都感覺到美國當代很多社會運動其實在偏傳統的地區對於當地居民的影響甚微,當地居民不是對這些問題還沒深入瞭解,就產生了排斥的心態,要麼根本沒聽過這些響當當的左翼運動的名頭。不可否認近年來,各種左翼社會運動,包括種族、性別、同權、環保的議題都受到青年族群廣泛的支持,讓不同議題的平權團體都更加團結,讓過去一些不那麼受關註的話題,例如職場女性性侵,廣泛地進入社交媒體的視野。但同時我們也聊到,無論在世界哪個地方都不能忽視保守勢力和傳統力量的存在,也不能高估這些社會運動在同溫層外和偏保守地區所能產生的影響。

研究美國傳統右翼運動的夕岸2018年的一篇文章指出,保守派組織在社區和高校中的嵌入程度很高,同時也善於運用各種活動和生活中的便利(例如商場折扣券等)培養成員之間的情感聯系。除此之外我認為,在美國我們之所以低估保守勢力的能量也跟大學的教育不無關系。固然,大學在傳遞自由思想和科學價值的作用是責無旁貸的,但偏自由派的大學教授們並沒有讓學生足夠意識到美國保守力量依然不弱(當然他們自己可能也沒有意識到),而自由派的學生很少有人會願意去聽一些保守觀點的教授和講座。就我自己本科和研究生所在的兩個學校而言,很多社會科學的教授為了保證學生的報課量,會選擇教更易受學生歡迎的課程,例如社會運動、社交媒體研究和批判種族理論,而較少去觸及宗教和保守主義理論。但其實對宗教團體的研究和知識往往有助於我們更進一步認識美國傳統勢力。所以當我們在思考為什麼當代的左翼青年更難走出同溫層的時候,大學的教育和體制似乎脫不了幹系。

除開通過舉行社會運動的途徑之外,我覺得當代左翼年輕人,包括我自己,更需要離開自己的手機和社交媒體,走出自己的同溫層和舒適圈,去跟不同觀點,甚至相反政治立場的人面對面交往、交流和談話。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理解為什麼看起來荒謬守舊的觀點如此根深蒂固,為什麼進步平權的思想不會被一群人所理解。而當我們理解了對方的觀點和根據的時候,也有利於我們採用更好的方式去普及有利於社會平等的思想。我們從社會批判理論的維度上得出的結論,有時可能並不一定真的適用於現實中每個場景。舉個例子,之前我更傾向於認為恐同思想來源於對傳統社會規範的盲從,而實際上在同幾個極端恐同的同年齡段朋友聊過天后,我發現他們或多或少都曾經和同性戀性向的人發生過不愉快甚至被性侵的經歷,於是他們將自己對個體的恐懼上升到整個同性戀人群。我並沒有明確的告知他們的想法是不對的,但我會嘗試用各種方式暗示:某些我們曾經一起見過的同性戀性向的人不僅很禮貌,而且還很聊得來。有一天其中一位朋友告訴我:“或許我還是無法完全擺脫對同性戀群體的恐懼,但是我會努力嘗試去尊重同性戀的人,至少在現實和網路所用的語言不對他們有任何冒犯。”

在我們內心對帶有偏見或傳統的言論和思想有強烈反感的時候,我們似乎也更需要思考:我們是否真正懂得這些人在想什麼,他們的思想到底從哪裡來的,他們平時的信息源在如何影響他們對社會議題的判斷。很多川普的草根支持者們其實並不如新聞媒體所描繪的「紅脖易怒形象」,況且「紅脖」這個稱謂本身也是一種偏見、帶有歧視性的稱呼。前年在美國讀書,每天回家後我曾和一些鄰居,卡車司機、洗碗工們聊過他們支持川普的理由,通常我在他們屋外抽煙最放鬆的時候,和他們聊半個小時。他們或多或少提到對於自己生活的不滿、對民主黨執政時期社會福利未能如期提升的不滿、對於本地政府官員的不信任從而延伸到對美國聯邦政府的不信任。雖然他們的意見在美國全國範圍內並不一定很具有代表性,但至少和他們的談話讓我打破「川普支持者」這個標籤下的偏見,去相信他們其實是具有思考能力的人,並沒有盲目地去全盤接受川普的仇恨言論。或許他們的信息源有很多不嚴謹不符合事實的報道,但我們也要理解,對媒體內容的批判性思考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開一些極端支持者(例如夏洛茨維爾的右翼遊行),是不是很多川普支持者並沒有那麼堅定的立場。從我個人的經歷想說,去交流和談話更加需要平等的理念,我們自己也需要放下對對方的陳見和固執,不能將我們所認為的思想觀點保守的人簡單標簽化,歸為某類人。而在真正開始交流後,會發現意見對立的對方並不完全是我們平時所閱讀的媒體所描繪的樣子。

雖然在割裂的社會中,很難保證和異溫層的人有愉快的交流體驗,但如何磨煉我們的說話溝通技巧,在盡可能不捨棄自己觀點的同時去讓對方接受我們認為平等平權的主張,其實往往比一味地擴大自己的聲量更加困難。在撕裂的社會中,我們更應該學會與觀點不同甚至錯誤的人努力相處,共存在同一個社會裏。社交媒體和政黨站隊讓社會對立和分裂,但在拋開對某些明顯的政治圖騰和事實未明朗的新聞產生的觀點對立後,也許我們會發現對方所堅守的東西和自己的並沒有想象中差異那麼大。當我們無法在短期內改變傳統和偏保守的人所持有的觀點時,保持和不同觀點的人通暢的交流和對話更加顯得重要。用對方可以接受的方式來表達我們自己對於社會平權價值的堅持。這樣的方式或許不能立即消除他們對於平權議題的反對,但通過有效率的當面溝通可能更有助於對方消除對特定群體既往的恐懼、偏見和誤解。

在新的一年裏,我堅定地認為,把關註社會平權的聲音以各種方式更多地傳遞到同溫層之外,是我們更加需要專註的事情。我們每個人都希望立即改變社會,所以通常會為無法馬上達到自己預期的結果感到失望和羞愧,頓時感覺到自己個體的渺小和傳統價值的堅固。但其實我們不需要將持對立價值的人群都看成完整的整體,即使同樣支持一個保守的政治家,每個人各自的理由可能並不會那麼相同。讓他們在共同接受的範圍內聽到一些不同的聲音,產生不一樣的思考,或許也是自己所能取得的不大不小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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