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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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人,專業在德國近現代史和冷戰史,喜歡于故紙堆中尋新聞。

寫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

進入一幕歷史大戲本身已經夠可怕了,但更可怕的是還要在戲裡演反派。


既然前三篇都與俄烏戰爭相關,na就先把我關於俄烏的幾篇轉過來吧。
本文寫作於2月24日俄烏戰爭爆發當天,未再修改過(文中關於盧布的預測目前看來是失誤了)。原載於微信公眾號【越向書】”


今天本來與朋友說好了,要發一篇與希臘內戰相關的書評,沒想到卻見證了人類的內戰。

愛因斯坦說他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用什麼武器打,今天中午我差點想說,We now know (現在我們知道了)。

北約軍隊目前還沒有參戰,今天人類免於世界大戰也就還有一線希望,但誰又知道這希望能存留多久?

上周寫豐縣事件的時候,我引用了喬治·肯南形容戰後德國局勢的一句話:“這是你可以聽到時間女神身上的服飾在穿越事件進程時沙沙作響的重要時刻之一。誰忽視了這種沙沙作響的聲音,那他就是在忽視危險的來臨。”

現在豈止是“沙沙作響”,時間女神已在飛奔,長袍被風吹得呼啦呼了響……

【不過,豐縣的犯罪分子和其他相關惡人們,別以為外面的大戰能讓你們蒙混過關,越是這樣,我們越會關注到底。】


戰爭為何會打起來?

從大的態勢上看,這依舊是世界地緣政治版圖在經歷了蘇聯解體的大變動後,重新向雅爾達體系回歸的表現。

二戰後,經過史達林與邱吉爾兩人挪火柴棍,戰敗的德國是領土變動的純粹輸家,被迫切去了東普魯士和西里西亞送給波蘭。波蘭則是得之於西,失之於東,只有蘇聯是直接吃掉了波蘭西部。而這些好處幾乎全都由烏克蘭這一個加盟共和國得著了,再加上赫魯雪夫為了向自己的青春致敬而劃給烏克蘭的克裡米亞,烏克蘭一下子成了二戰後領土變得的最大贏家。

對於當時的蘇聯而言,這是“肉爛在鍋裡”的狀態,然後一旦烏克蘭走向獨立,這份命運贈與的禮物開始索要它的代價。在得到二戰後的這些新領地之前,整個烏克蘭對大俄羅斯的認同還是比較強。青年赫魯雪夫在頓涅茨的尤佐夫卡 (即現在的頓涅茨克) 當鉗工時,並沒有多少自己是外族人的感覺。可是在併入了原波蘭的這部分領土之後,烏克蘭的西部融入了更多歐洲的宗教和文化元素,其東部則因為克裡米亞的併入和頓巴斯地區重工業的升級而強化了與莫斯科的聯繫。

自烏克蘭獨立之後,特別是自新世紀普京決心在政治上摒棄西方且強化俄國傳統之後,烏克蘭一直都處在東西兩側的撕扯之中。如果此次戰爭能夠完全按照普京的意思了結,那也算重新達到了某種平衡:克裡米亞和東部兩州重新回歸俄羅斯,烏克蘭的主體部分全面倒向西方——當然只能是政治上倒向西方,而不是軍事上。其形態將類似二戰之後的奧地利,是一個西方的、去軍事化的中立國。

那俄羅斯現在為什麼要拿下基輔?

從純軍事的角度看,如果戰爭僅限於東部二州,則戰爭很可能會長期化(越南戰爭化),烏克蘭政府軍能得到西方的不斷補血,這是英美最希望出現的局面。而迅速佔領全烏克蘭就直接打破了西方進行“有限戰爭”的美夢,擊碎了烏克蘭政府的整個後勤鏈條。

何況,全打下來,不見得要全吃下去。雖然俄軍能在幾天之內控制烏克蘭,但抵抗一旦長期化,那又將是一個阿富汗。所以俄軍可以在閃擊之後將所占領土作為籌碼,簽訂協定之後再退出除東部二州之外的烏克蘭領土。想像一下,如果日軍在1938年武漢戰役之後,願意從武漢、廣州、南京、上海、北平等所有關內地域撤軍,只要國民政府承認偽滿洲國,蔣介石真的能抵住這個誘惑嗎?

當然,這可能只是俄羅斯單方面的劇本。北約究竟會不會出兵還沒有人能下斷語。俄羅斯此次行動,大約相當於德國在1938年全面入侵了捷克斯洛伐克。當時的西方依然舉棋不定,甚至在德國入侵波蘭之後還在馬奇諾防線後面進行著“奇怪戰爭”。那麼,如果希特勒不去打波蘭,會有一份新的“慕尼克協定”嗎?如果普京也懂得克制呢?

戰爭一旦開打,幾乎沒有人會知道它將如何結束。最壞的情況,就是爆發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全面戰爭。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瞭解一下什麼叫作“核捆綁”。

普京為何要賭這一把?

老實說,我在事前並沒有預料到戰爭會這樣爆發。在歐美制裁和新冠疫情的壓力下,俄羅斯的經濟已經危如累卵,不要說發動一場全面戰爭,哪怕是進行一場大規模演習都有可能加快盧布貶值的速度。開戰無疑有可能將千瘡百孔的俄羅斯經濟拖入深淵。

然而,第一是普京的演算法可能與我不同。他曾向選民們呼喊“給我二十年,還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現在卻難以兌現承諾。要想成為執政時間超過彼得大帝的“新沙皇”,他必須立下俄羅斯民粹派眼中的“蓋世奇功”。現如今,經濟持續疲軟,美聯儲加息在即,包括俄羅斯在內的新興市場國家馬上就要面臨美元霸權的新一輪收割。此時的普京,除了兵器,已是“身無長物”了,在美國及其盟友的頭號目標已經鎖定中國的情況下,他想賭一把也不奇怪。只不過,他賭的不止有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押上了近1.5億俄國人的命運。

第二是普京可能得到了其他的援助。

我們能做什麼?

疫情未過,戰爭已臨,經濟動盪,《啟示錄》裡的“四騎士”已經來了三位,最後一位“死亡騎士”或許已在路上。

然而我看到了是某些節目主持人嘻嘻哈哈地在介紹“那邊又打得怎麼樣了”。國際新聞的娛樂化由來已久,但那些今天嬉笑的人,終會有笑不起來的那一天。


曾經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裡製造了原子彈的核子物理學家們,在見識到這個惡魔在人間的威力之後,於1946年寫了一本小冊子:One World or None。姑且翻譯作《天下一家還是無家可歸》。

這是叩問於我們每個人選擇,無論我們在這樣的歷史大勢面前顯得多麼渺小,這個世界的未來都是由我們每個人一手一腳創造的。

多讀書,兼聽則明,獨立思考,不要急於行動,要做正確的事情。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去盡力保存文明和人道的火種。

進入一幕歷史大戲本身已經夠可怕了,但更可怕的是還要在戲裡演反派。

今天的上海陽光燦爛,天空湛藍,氣象美好得有些不真實。But…

Winter is coming!

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時候,“凜冬將至”這句在世界政界、商界、學界傳了多年的警告終於露出了獠牙。

也好,靴子終於落下。

現在,太陽即將落下,猶如我們這一輪文明。希望有生之年我們還能看它再升起來……

世界要開始過冬了。

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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