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轻海峡
津轻海峡

喜歡研讀、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談男人 / 女人 / 性 / 性剝削 / 性描寫 / 性心理

(编辑过)

當年上學時少不更事又心情浮躁,沒耐心研讀文學理論。隨著年齒增長,開始意識到理論的重要性,意識到沒有足夠紮實的理論基礎,很多話,很多道理就說不清楚,強說也只能是胡說。因此,現在逮著個機會就要復習、學習理論,力圖溫故知新。

讀到網友suhua的文章《BL与女性自卑、《钢琴课》、《源氏物语》、桑塔格》,感覺很受啟發。以下與suhua的討論算是我最新的溫故知新的努力。

讀者可以看到我仍在跟一些基本概念、觀念進行搏鬥,在努力理清一些重要問題的頭緒。很希望能看到更多的網友有以教我,加入討論,幫我理清頭緒。

順便說一句,BL是日本的自創英語即和製應英語詞組boy‘s love(男性間的戀愛)的首字母縮寫。 suhua在其文中似乎也用它來指成年女性對少年、青年男性的憧憬、欣賞或性愛。

為了方便讀者閱讀理解,以下討論記錄有少許的文字編輯和錯漏字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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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轻海峡

男人讲性,一言概括就是“我征服了那个(许多)女人”。而女人讲BL,就有更多种可能。或者说,男人象猫吃老鼠那样吃掉了很多女人,她们除了青春的身体以外别无功能。而红楼梦里,还原了被所有男人吃掉的女人,她们有个性、感情、意志。
如何写性?性是感情的完成式。也是确认。是两个人努力联结在一起。也可以是各自的表达与碰撞。

非常有趣的表述。非常有趣的话题。与此同时,想问几个(几组)问题,希望您能不吝赐教。

1.您在这里所谈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写作/创作/fiction?假如两者都有,您在这里主要是说什么为主?感觉您说【男人说性】是在说您眼中的社会现实,生活现实,而【红楼梦里】则明显是在说fiction。现实和虚构虽然有关联(甚至可以有密切的关联),但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把两者混为一谈我认为无助于问题的讨论或澄清。

2.您认为男人说性就只能是(绝大多数是)一味地说征服吗?或者说,您认为男人的性快感就是征服感吗?或者说,男人不会或鲜少通过性爱寻求安全、安慰、归属之类的感觉或快乐吗?假如您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都是No,我很想听听您接下来会怎么说,并希望您说得尽可能地详细和具体。

3.【如何写性?性是感情的完成式。也是确认。性是感情的完成式。】坦白地说(to put it bluntly),我认为这些说法给读者提供的新鲜信息不多,至少是很不全面。性大有可能不是感情的完成式,而是未完成式,进行时,或者是过去式,不是确认,而是试探。对我的这种异议,您有什么意见或反驳?

通过@桐生茂豫 看到您的网页,感觉发现了一篇新奇的天地。感觉给您的许多说法激起了许多灵感,因此有许多问题想问(不错,问题来自灵感,好问题常常比答案更有价值)。例如,

女人在想象中构筑理想的关系(身心合一)乐此不疲,而男人对于冒险性爱、背德之欢更加热衷。

我想问:您上面这句话中的男人和女人的位置难道不可以对调且陈述照样成立吗?假如答案是yes,那就是说,您在这里所说的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不存在的,至少是不明显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很想知道您对我的这种异议有何意见。

suhua

首先,《红楼梦》不是纯现实作品,类比,莎翁的剧作也不是纯现实,当时英人对莎翁就有各种解读,今天又有现代改版 ,而这些不是妄读,而可能是还原。《红》作者曾说此书著作过程乃返回旧梦之真,而非描述现实。不可视其为《清明上河图》。

至于你所说性对于男人有感情意义,我也没否定啊。问题是,得到的方式。男人想要性,不需要通过感情关系,他能软硬兼施。而女人想要性,就必须被爱。要么她面对的是妳买不起又不被男人爱的双重羞辱,要么就面对性剥削,很少能追求自己理想中的性爱。而男人,即使知道女人不愿意,也能吹“她已被我满足"。这种观感不难想象吧。

关于性是感情完成式,你说是未完成,我不会反对。现代人是把性看得很平常,可先性后爱,甚至无爱可性,只要非强奸。那么我的理由是:爱是给不是索取,是平等不是讨好。如果你在床上感觉只有六十分,是无法欺骗自己的。你真的被爱?

关于男人冒险性爱与女人诗意性爱能否对换。女人当然也爱冒险。可是,父权社会会让女人为冒险性爱付代价。举目四顾,全球有几个国家容许女人纵欲狂欢而不付代价?既然在一百年内这情形不会翻转,环境也会成为女人谨慎性爱的理由,只跟心爱者去做爱。

津轻海峡

为了讨论问题,请原谅我说话直率。我的目的是通过这种直率来探寻您的意见。

首先,《红楼梦》不是纯现实作品,类比,莎翁的剧作也不是纯现实...。

我对您的这些话的回应是:何必只是提《红楼梦》或莎翁,何必这么拘谨;我们要知道,我们动笔写出的,动口说出的东西无一例外都不是纯现实。

是的,无一例外。

因为从我们笔下或口中出来的东西都是有选择的。甚至摄影都不是纯现实,都是无一例外有选择的(时机、角度、光线、构图之类的选择)。所以,你在这里谈的所谓纯现实是无意义的。

当然,《清明上河图》根本就不是现实。更谈不上纯现实,既然摄影都不是纯现实。

请注意,我在这里如此谈纯现实并不为了抬杠,而是说,现实即哲学意义上的本体不是我们人类能完全把握的,只有神才能把握。但我们没有谁是神。这就是为什么文学创作永无止境,科学研究永无止境。

suhua

一,清明上河图里现实情境很多啊,例如因为与少数民族打仗,对方不肯卖马给汉人,汉人 贵族出门只能用牛车。二,红楼作者当然是有政治讽谕目的的,但后来投入了对主角们的感情,已并非全写原意。三,所有庞大的杰作都值得多角度解析才不浪费。四,如果你尚有问题,请直说。或者我们可互留邮箱来讨论。

津轻海峡

你所说性对于男人有感情意义,我也没否定啊。问题是,得到的方式。男人想要性,不需要通过感情关系,他能软硬兼施。而女人想要性,就必须被爱。要么她面对的是妳买不起又不被男人爱的双重羞辱,要么就面对性剥削,很少能追求自己理想中的性爱。而男人,即使知道女人不愿意,也能吹“她已被我满足"。这种观感不难想象吧。...

我对您这些话的回驳是:我还是要追问,您在这所说的作为主语的男人和女人是否可以位置对调而您写的这些句子依然可以成立?

在我看来,显然是可以对调并且依然成立。

这种局面就显示出您所谓的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无意义的。要说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法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女人何尝不可以是专家(或许我还可以说,比起常常是缺心少肺的男人,心细如发的女人更应当是技高一筹)。

要说性剥削,男人何尝不可以是被剥削的对象,如现在的富婆包养小鲜肉,甚至通过给小鲜肉送房子来保养,导致现在有男人认真地测算并以清晰的算式展示如此被包养其实很不合算,不如自己挣钱去约炮打炮。

所以,我们还是回到了我一开始提出的老问题——您在这里所提出的男人和女人差别是否有意义?

我当然不否认父权社会,而且我也可以欣然承认父权社会依然在当今世界大多数国家势力强大,是社会主流。

但这是一个社会学、人类学、政治学、社会科学问题,而我想讨论的、我感兴趣的问题是文学问题,是男人和女人在对待性爱和/或爱情问题时究竟有什么差异的问题。

清明上河图里现实情境很多啊

说到这里,我还是要请您准许我坦率发言。我认为您说的这种话是无意义的。不要说清明上河图里现实情境很多,科幻、玄幻、白日梦,黄粱梦,疯话,傻话,谎言里现实情境都很多呐。由此可知,您所说的现实或现实情境是无意义的。

再者,曹雪芹写《红楼梦》有政治讽喻意义,后来注重于其人物感情,便脱离了其本意。我对您这种说法要提出强烈的、激烈的异议。

这里的问题/话题说起来可以很复杂,可以写一本书或十本书(甚至可以写一百二十三本书),但我可以在这里尽量简短地说一说。

比如,我们可以说,优秀的小说家的本意是什么对写手或读者来说基本上是无关宏旨的,因为其本意永远是要被大大超越的。

托尔斯泰写的杰作《战争与和平》和《安娜·卡列宁》也有政治讽喻(或宗教讽喻)意义。托翁甚至直接在小说中谈论当时的人所关心的政治和社会问题。托翁甚至干脆还在《安娜》的卷首写上一句来自《圣经·新约》的经文作为题词——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但我们作为小说读者,最应当看重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应当关注的是其人物刻画/文学表现手法,还是社会政治问题?我的回答是:当然是前者。俄裔美籍小说家、俄罗斯文学研究者纳博科夫甚至明确地说,托尔斯泰在其杰作中所竭力表现的思想内容都是好读者可以忽略的。我赞同他的这种说法。

我的理由是,假如我们关心社会问题,教育问题,婚姻问题,政治问题,或者关心俄罗斯(或中国)人要想改进我们的生存和社会状况应当是应当花更多的功夫学习借鉴西方,还是应当发掘大秦朝的传统,我们要想关注这样的问题就应当去读社会、教育、政治、历史专家的专著,而不是研读托尔斯泰在起小说中所展示的他的的业余研究心得。

也就是说,托尔斯泰的本意对作为一个读者的我来说无关宏旨。他就社会、政治、俄罗斯社会发展走向的叙述是他营造小说人物所需要的道具或摆设。他必须写得要靠谱,不能让读者觉得离谱从而对他作为一个写手的能力产生怀疑。他的政治/社会/文化/宗教讽喻仅此而已,当不得一流的政治学研究。试图从他那里了解俄罗斯文化或历史是找错了门。

我读托尔斯泰是这种态度,读曹雪芹也是这种态度。我觉得我不需要太在意曹雪芹的政治讽喻。他的政治讽喻的本意爱什么是什么,跟我作为一个文学读者的关系不大,也没有多少启迪意义或价值。

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他的本意到底是什么。你说政治讽喻是他的本意,但人物感情刻画何尝不可以是他的本意?至少,是他后来的本意?

所有庞大的杰作都值得多角度解析才不浪费,

这一点我完全赞同。这种赞同也包括从政治讽喻的角度研究《红楼梦》。

但在AV世界里,女人真是走几步就被强奸一次。

窃以为您这不是一种好的、合情合理的,甚至不是合法的文学/文艺批评。

因为假如您用同样的批评来批评一切侦探小说,犯罪小说,或批判《战争与和平》或《红楼梦》,那也是可以的。也就是说,是不可以的。

例如,你可以批评说,怎么巧合会那么多?

这里的正确回答是:是的,小说/文艺(其中包括雕塑/诗歌/绘画/电影)作为虚构和再现,就是浓缩的现实,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这么多的狗血。

【如果你尚有问题,请直说。或者我们可互留邮箱来讨论。】我觉得截至目前,我们的公开讨论还是不错的,而且我也认为是有益于公益的(有益于对文学理论有兴趣的读者的)。我们就先保持公开讨论好了。但我也愿意跟您私下讨论。

截至目前,我问的问题都是直截了当的,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没有什么少儿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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