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ters时代的写作与阅读 - 回应LilyChen

读LilyChen妙文《寫作課題裡的自問自答 — 繼續寫下去，就會有答案吧》獲得諸多靈感。現在以回應LilyChen的方式發表出來，並希望看到更多的討論，辯論，引申，懸想，夢想，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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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顯然是基於對相關問題的深入思考，因此對問題的闡述很是細緻精微，我希望我在這裡的回應/批評也能同樣細緻精微。但既然不能，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追求簡明扼要了。

大作所談的也是我關心多年的話題。不用說，我也對那些問題有很多思考。因此，大作給了我很多靈感，也讓我很想跟您交流（其實吶，是想向您提出問題，試探您的反應；反應強烈、激烈最好；當然，溫吞水式的反應也可以） 。

關於寫作的讀者是誰（我的讀者是誰？應當為什麼樣的讀者寫作？）的問題，我的看法是，這要看你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假如你是為了表達自我，探尋自我，發展自我，那就不必在乎讀者是誰，讀者愛喜歡不喜歡，不必為了討他們的喜歡而委屈自己甚至扭曲自己。

但假如你想以寫作謀生，以自己的寫作的一技之長謀生，就必須揣摩讀者的需要，滿足讀者的需要。當然，這麼說並不是說作為寫手的我們要變成百依百順、毫無節操、毫無自尊的prostitutes，怎麼來錢就怎麼來，而是說寫手的基本倫理道德和價值觀還是不能放棄，但在這個大前提下，我們必須鑽研讀者的需求並竭盡全力予以滿足。

其實，鑽研讀者的需求說起來也不一定就是卑鄙下流。平時大家說的某人文筆好，無非是說某人的文筆很能投合讀者的趣味，讀者的期望，讀者的理想，讀者的需要。我們平時所謂的打磨文筆，無非就是把文筆打磨得讓更多的讀者喜聞樂見而已。

說到這裡，您大概會追問：怎樣才能通過寫作既發展自我，又能賺錢呢？

這個問題的簡單回答是：無他，無非是鑽研和磨練自己的寫作技巧而已。進一步說就是，通過寫作發展自我和賺錢不必是相互矛盾的目標，全看你是否技術到家。你看人家英國作家莎士比亞，好文章（好詩歌/戲劇）也寫了，錢也賺了，而且是大賺。

你當然可以說。莎士比亞是不世出的天才，沒有代表性，沒有可比性。我的應答則是：是的，我沒有說我們必須是莎士比亞，或跟莎士比亞有一拼，而是說莎士比亞这个例子或历史事实告訴我們，通過寫作發展自我和賺錢這兩者不必是相互矛盾的目標。

如此說來，關鍵的問題就不是你的讀者是誰，而是你是誰，或你要怎樣才能變成一個更好的寫手？我認為，後面的問題更本質，實質，真實，有效，有益。這裡所謂的更本質、更實質的問題也不妨用来回答大作最後一部分提出的問題：我想成為一位什麼樣的創作者？

就寫作而言，只要你認真寫作總不會虧，即使你沒能從寫作中賺錢也罷。你至少是可以通過寫作活出你自己。寫作本質上是回憶，是反省。法國大作家普魯斯特說，人生只有回憶才有意義。古希臘哲人蘇格拉底說，沒有反省的人生就沒有價值。寫作使我們的生活、生命有了意義和價值。

再者，您提出了“我該讀什麼”這個重要問題。您自問自答，我覺得回答得很好。我很欣賞您說的話： 

「每個人一天的時間有限，扣掉上班、吃飯、睡覺，可能有些人回家還得照顧小孩，而那些每日必做的日常大事花了我們許多時間之後，那些保存下來的珍貴時光則是我們可以自由拿來閱讀、創作或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因為那些時光通常不多，所以更顯珍貴。」

與此同時我想說，正是因為時間不多，時間珍貴，我們才要格外注意閱讀問題。在我看來，在閱讀優秀文學作品時，最重要的問題不是看它究竟說什麼，而是要看它怎樣說，同理，在閱讀方面最重要的問題不是讀什麼，而在於怎樣讀。

 一般說來，要說該讀什麼，其實任何文本都值得讀，甚至虛假的廣告、純粹的政府宣傳也都值得讀，認真讀——畢竟通過閱讀分析宣傳和廣告，我們會得到對我們的生存和我們的生活質量至關重要的信息。 

閱讀的問題很大，牽涉範圍很廣，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個大致明白的。我想，我可以把討論範圍限制在您所說的閱讀上。我認為您談閱讀（紙質書的閱讀和Matters上以及一般網路上的閱讀）錯過了閱讀的兩個我認為是最重要的方面。

這兩個方面一個是速讀，一個是細讀。我们時間有限，需要閱讀的東西又太多，為了保證我們在我們所在的社會中能function（正常运作、发挥作用），我們必須要在有限的時間內讀很多的東西。這就必須要速讀。但假如只是速讀，我們就難免變得淺薄。 

為了避免淺薄，避免對什麼好像都知道但對什麼都懵懵懂懂，我們就需要細讀。不僅文学經典著需要細讀，虛假的廣告、純粹的政府宣傳也常常需要細讀。否則，我們就難免反复上當，上同樣的當，或上花樣稍微變化一點的當。

怎樣算是細讀呢？我覺得英文世界新批評理論（New Criticism）所提倡的細讀（close reading）可以是一個很好的榜樣，很好的參考。新批評所謂的細讀就是注意文本的用詞造句的規律性、關注用詞和句式可能蘊含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 

在我看來，只有掌握了這樣的細讀功夫，我們的閱讀才能算是真正的閱讀，否則我們的閱讀就會連水過地皮濕的水準也達不到，我們就會始終停留在傻子看戲跟人笑的境界中。 

這種細讀的功夫不僅適用於經典著作，也適用於宣傳或廣告。這種細讀的功夫對速度也非常有用，因為細讀所培養的敏感會讓我們在速讀的時候更容易注意到、抓到其中的關鍵詞，會讓我們對速讀的文本有更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