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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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研讀、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性愛的禮讚 細讀《熱海的熱 熱海的海》

(编辑过)

初次讀到金梨的小說《熱海的熱 熱海的海》,不禁心中驚嘆、驚呼江山代有才人出,華文世界又出現了一個新的才华横溢的一流好手,寫出了一流的好小說。随即給作者留言:

寫得真漂亮。好久见过過寫得這麼好看的小說了。當然,坦白地說,好久沒见過也是因為平時不太看華文小說。但您寫得真好。人物刻畫得如此逼真;情與景交融得如此流暢巧妙;人物心理跌宕如此扣人心弦又自然而然,語言如此乾淨利落。真漂亮。沒有床戲勝似床戲。另外,性與死亡的聯繫也非常高明,老道。

以上留言只是條件反射式的、印象式的、簡短籠統的評價/批評,對作者和讀者來說信息含金量有限。以下是比較較細緻具體的解析和批評。

但這裡的批評只是針對這小說一小部分的批評,其意圖是嘗鼎一臠。因此,這篇小說的大部分精彩之處連一帶而過的篇幅也沒有得到。這或許也是不是壞事,或許能使一些讀者將這篇小說閱讀一過,並由此而將它的全部精彩領略一過。

此外,本文主要是從這小說的妙處著眼进行的较較細緻具體的解析和批評。我當然不認為這小說已經完美無缺,而是認為它還有明顯的缺點。關於這小說在我眼中的弱點乃至硬傷,請參看拙文谈小说写作 批评《热海的热 热海的海》 - 津轻海峡 (@tsugaru_strait) (matters.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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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的《性爱的礼赞》或许会让一些读者皱眉甚至暗骂,以为是耸人听闻或淫者见淫。对这样的读者我要说,取这个标题并不是我意淫或滥用批评者的权利有权任性,而是作者一开始就以“閱讀分級警告”的形式给读者挑明了她的主题:“未成年人請在監護人同意後閱讀。”

作者的这一警告虽然是跟读者开玩笑,但玩笑归玩笑,这警告也于是明白无误地说:这篇小说是成人小说。我们知道,文学分类中的所谓成人,英语是adult,日语是来自英语的外来语“アダルト(adaruto)”,无论英语还是日语(以及今日华语/汉语),在这种场景中的“成人”意思都是一样的,即关乎性爱的。

好了,取《性爱的礼赞》这个标题的正当性证明完毕。

但我猜想还会有读者会继续说我是淫者见淫,意淫成性,把爱情归结为性爱。我甚至可以听到和看到这样的读者振振有词、劈头盖脸地教训我说:爱情固然包括性爱,但并不仅仅是性爱。

对这样的读者我要说:尊敬的先生/女士,你以为我是傻子,或者是情窦初开、欲火攻心、火急火燎的少年,不懂爱情的大义,不懂爱情与性爱的集合关系或从属关系嘛?但请看好了,这篇小说主要展示的是以性爱为目标的爱,还是你显然在这里所暗示的更传统、更“崇高”(包括结婚成家养儿育女或共同投身于某一伟大事业的承诺)的爱情?

我想,把话说到了这一步,愿意讲理的读者想必就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我争辩了。

但我还可以猜想有更高端、更刁钻的读者会对我发起挑战,说我是强词夺理,以偏概全,,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将注意力仅仅聚焦于性爱,这是误人误己或自欺欺人。

对这样的读者,我会摆出更高端、更刁钻的姿态说:要说全面,不以偏概全,这种场面话、排场话我也不是不会说。比如说,从传统批评的角度来说,这篇小说写的是一对主角虽然好几次心潮澎湃,波澜大作,但最后还是发乎情,止乎礼义;从现代或今日批评的角度说,这小说写的是现代生活的种种限制(生理的,心理的,物理的限制)使人难于随心所欲地亲密、亲昵。

我还可以接着补充说,小说中很多看似写实的句子其实都可以这样理解,都是上述这种情况的比喻/隐喻/暗喻/象征:

雖然問了他女朋友,那只是出於禮貌。我並不想關心別人的私事。可是他一副很想讓我問問的神情,我覺得也無妨吧,大不了就是被傾訴兩分鐘,男湯女湯是分開的。

***

《熱海的熱 熱海的海》的故事很简单,说的是奔三十的女子夜子(“我”)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四五年,进入职业成年人的轨道,失去了学生时期的那种生活激情和性欲,四五年没有性爱,感觉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虽生犹死,生不如死:

一個隨時都能死的人,沒有性慾也正常吧。繼續忙碌工作,有了假期就一個人去旅行,把存款全部花掉,每一天都當作人生的最後一天。可是明天,又總是如期而至。一天又一天,真令人不耐煩啊!

为了尝试挣脱这种浑浑噩噩、没滋没味的生活,夜子去日本著名的温泉休假地热海休短假,试图以此重启(reset)生活。途中,她在高速列车上遇到了刚刚20岁出头或还没出头的大学二年级学生曜,对还跟女友在一起的曜一见钟情。那位女友任性地刚抵达就离开了热海,夜子跟曜立即一拍即合,勾搭上了。

这所谓的“勾搭”是当今中国大陆年轻网民用一个旧词打造出来的新词。传统的、旧的“勾搭”意思是不正常的、心怀恶意的、别有用心的联络串谋。新的“勾搭”则是中立无害的又勾又搭,以及由此而来的没有多少贬义的联络,总是带有一种亲昵的调侃。

跟曜勾搭上的夜子欲火重燃,强烈的性欲势不可挡地复归。两人相互引诱,也很快被引诱了。小说故事的主角是夜子,因此主要展示的是夜子。她引诱曜,被曜引诱,由此获得了久违多年的强烈的性高潮(通过自慰)。但两人最后还是发乎情,止乎礼义,没有肉搏滚床单。但夜子的性欲确实被重新激活了,她的生活由此获得了重启,开始谋划如何进一步勾搭曜。

按照在当今中国大陆再度得到官府大力宣传的(而且还有中国唯一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恭敬手抄的)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所提出的标准来看,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主题是无聊的,下流的,无价值的,或只有反面教材价值的。

例如,提倡文艺要为政治服务、要宣传所谓的“正能量”的中国共产党当局文化管制部门完全可以说:该小说反映出在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国家,年轻人缺乏理想,不能将自己投身于伟大的事业,伟大的斗争,因此精神空虚,生活无聊,浑浑噩噩,以酗酒和滥交来寻求刺激...。

谢天谢地,我们的作者现在不必戴这样的政治紧箍咒。

与此同时,按照正常国家、文明国家的文学批评观来看,决定一部作品成败优劣的不是其故事或主题,不是看它说什么,而是看它怎么说。任何主题,任何故事,只要说得好就是好作品,精妙艺术,否则就不是,无论主题多么高尚,故事架构多么宏伟也是艺术垃圾。

***

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也会很有趣,至少很狗血。但我现在不想说。我现在想说的是具体地从文本细读的角度来看,《熱海的熱 熱海的海》究竟有多么好,多么精妙。

例如,小说开头没两句就来了出彩的段子:

「夜子有沒有去過熱海?熱海的溫泉很棒,我每次狀態不好都能在熱海reset。」
常去的那家居酒屋的媽媽桑建議我去她最喜歡的溫泉旅館。我想也好,我是個不介意嘗試別人的偏好的人。

这段子可谓先声夺人,蕴含多重的反讽,文笔老辣,老道,老练。

 “我是個不介意嘗試別人的偏好的人”,说这话的听上去像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但也可能是一个超自信的人。超自信的人可以漫不经心、看似天真地声言自己缺乏自信,缺乏主见。只有老辣,老道,老练的文笔才能如此看似漫不经心、如此看似天真无邪地写出如此微妙的戏剧性。

看到这样的老辣老道的文笔,读者就可以立即放心了——这写手是一把好手,一出手便把一个可爱的、有趣的人物/主角戏剧性十足地展示出来,就像是一个好i魔术师一出手就从袖子里甩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有了这样的一个主角,好戏在后头自然就是题中之义了。

***

上文已经几次用老辣、老道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作者的文笔。这里所谓的文笔老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简单地说就是,老辣就是指作者生活经验丰富并且善于将经验恰到好处地用在作品中。在这部小说中,作者的这种老辣文笔随处可见,如陈述夜子乘坐新干线高速列车前往热海的一小段:

從東京坐上新幹線,後座有對年輕情侶,男生長得很像我大學時喜歡的樂隊主唱。一路上這個男生都興奮過頭,彷彿第一次坐新幹線去修學旅行的小學生。他的女朋友戴著眼罩靠在座位上,對他的幼稚發言一概不理睬。

读到作者如此展示夜子对曜一开始有好感或一见钟情,我不禁一笑,一下子想起芥川龙之介在其格言警句集《侏儒之言》(侏儒の言)中讲男子开始陷入恋爱时的一句话:“恋爱的一个征兆是,对看到与她相似的面孔会变得极度敏感(...恋愛の徴候の一つは彼女に似た顔を発見することに極度に鋭敏になることである)。”

我心想,开始陷入恋爱时的微妙心理男女真是没有什么区别呐。

想到了芥川龙之介之后,便问作者写这句话之前是否在哪里读到过芥川龙之介的话。作者明确给出的回答是:没有。

作者的这个回答非但不令我感到意外,反而让我更加觉得作者确实是老辣——老辣的作家尤其是小说家善于将司空见惯的事情、将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巨细无遗地铭记在心,到了需要的时候便能立即调出来用上。

作者在这里将她的生活经验用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好像是自然得不得了,但其实是匠心独运。这种巧夺天工让读者不得不惊叹,也不禁回忆起自己的亲身经历或所见所闻并由此感到愉悦。西方文艺批评鼻祖亚里斯多德的说法是,人喜欢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信哉斯言。

以上所引用的《热海的热》中的一段话还有许多方面展示出作者的经验老道,文笔老辣,其中包括“我”(夜子)对尚未知其名的曜及其女友的观察,以及作者陈述夜子的不动声色的观察时所展示的多重对比和反讽。

这里的对比是“我”的沉稳对比曜的浮躁;“我”的沉稳对比曜女友的沉稳;曜的浮躁对比其女友的沉稳;“我”爱怜曜的孩子气对比曜的女友不屑他的孩子气;“我”的老成对比曜及其女友的少不更事。

这里的反讽是“我”表面的沉稳跟“我”内心的欲念发动构成反讽,曜表面的马大哈(大条)跟他内心的细腻构成反讽;曜的女友表面的成熟沉稳跟她内心的不成熟和缺乏沉稳构成反讽。

有了这些对比和反讽,有了这些对比和反讽的排列组合,三人一出场立,他们的体形象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一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戏就出来了,虽然三人都没说话(曜的“幼稚發言”只是“我”在心里暗自不动声色的讽刺性概括,读者并没有听到曜说话)。

作者居然在短短的一段话里就这样呈现了一出人见人爱的戏剧/喜剧,举重若轻,有条不紊, 不慌不忙,纹丝不乱。这文笔真叫老辣。

***

接下来是好戏纷呈,一环扣一环。三人抵达热海:

下車之後我直接坐旅館的送迎車,他們也許在熱海的市區觀光,沒有上車。沒想到房間被安排在了隔壁。
「嗯,很巧。你也去泡湯嗎?女朋友呢?」
「啊呀。她傍晚走了。她說我們結束了。」
雖然問了他女朋友,那只是出於禮貌。我並不想關心別人的私事。可是他一副很想讓我問問的神情,我覺得也無妨吧,大不了就是被傾訴兩分鐘,男湯女湯是分開的。
「怎麼回事呢?」
我邊機械地問話,邊按下了電梯的樓層。
「到了旅館我發現忘記帶避孕套了,急匆匆地去旅館的商店卻斷貨,去市區的送迎車巴士也沒有了,我跟她道歉說今晚絕對不會做的。她說為了紀念戀愛一週年,拼命打工,去做了全身脫毛,買了一萬日圓的性感內衣,還節食了一星期⋯⋯但她只是叮囑我買避孕套,我都會忘記。」
「我說這種話可能不合適,你女朋友很期待今晚,所以會失望。不過你不同意分手的話應該還可以挽回吧。」

写手的行文总是信息量超大,含金量很高,行云流水,节奏飞快,写得真叫漂亮。写手心细如发,井井有条,文字画面感十足。这一节文字可以直接拍成电影/电视,构成一个自成一体的喜剧回合——从后面故事的发展来看,夜子在这里对曜的委婉的批评和体贴的安慰大有可能是虚情假意,别有用心。

在这里,写手的叙事展示出了夜子的可爱与成熟,更展示出了写手的文笔成熟,娴熟,自信。内行的读者读这一节文字就像是看客观看一位书法大师拿着毛笔看似随意挥舞,眼看着笔端流出一个个完美的大字,每一个横撇竖捺和弯勾都是那么完美,都是那么浑然天成,让看客只有赞叹的份儿。

这一节文字妙点太多,可圈可点之处太多。一一解释起来难免导致疲劳轰炸或煞风景,这里就单说一个短句当中的一个词好了:

我邊機械地問話,邊按下了電梯的樓層。

这个短句表面上是夜子和曜一问一答之间的桥段,过渡句,但写手硬是能在这样的短句中玩出了神来之笔,弄出了栩栩如生的戏剧性。

它神就神在“机械地”这个状语蕴含了起伏跌宕的千言万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让读者不禁浮想联翩——两秒钟之前还镇定自若、高瞻远瞩、居高临下的夜子现在为什么一下子失神了,机械了?她是为耀的女友离去而为耀感到难过嘛?她是为耀的女友突然离去自己由此获得了接近耀的天赐良机而感到欣喜嘛?她是为自己的欣喜而感到羞愧嘛?是因为欣喜和羞愧交加而手足无措、头晕目眩只能靠惯性、靠下意识动作了嘛?

对这个“机械地”的用法,作者或许没有想得太多,但读者则可以想到很多很多。这就是典型的神来之笔。

这个“机械地”的用法可以让青春期前后的读者心跳,让不再年轻的读者发笑——这个夜子姐本来是情场老手,撩汉经验丰富,心机十足,现在居然可以如此失态,看来真是欲火攻心,像老房子着火,没救了呐。

***

作者说自己善于用对话来推进故事。刚才我们已经见识了《热海的热 热海的海》确实展示了作者在这方面的杰出才能。现在我们不妨再见识一下另一段对话。

这段对话也是发生在故事开始不久之后。在夜子跟曜的初次交谈中,曜说自己忘性太大,有什么事情就算是写在手账(小记事本)或手机里也还是会忘记,导致女友这次生气离去:

「寫了還是會忘記唉。沒救了我。」
「那就沒辦法了。有記性很好的人,就有記性不好的人。你們互相理解才能長期相處。」
「等回東京我再考慮要不要求她復合吧。這兩天我想好好泡湯。畢竟我整個暑假打工,才攢到溫泉旅館的錢。不好好享受太浪費了。」
「你不會是高中生吧?」
「大學生,經濟學專業。妳呢?」
「在一家老年介護中心工作,負責後勤的管理。你別往前走了,男湯在那邊。」
我指了指浴場入口的牌子。

这对话写得活灵活现,收纵自如,真叫漂亮、精巧;其中的每一句都包含了如此之多的转折,如此之多的柔情蜜意,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扣人心弦。

不用说,这里所谓的扣人心弦就是撩拨人心——夜子和耀在相互撩拨,写手则在用夜子和耀的相互撩拨来撩拨读者。

细读这些对话,读者也难免要忍不住参加对话,打趣逗乐。

比如说,读到“那就沒辦法了。有記性很好的人,就有記性不好的人。你們互相理解才能長期相處”这一句,我就想插言说:哎,夜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呐?你这口是心非玩得可真好,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吧;瞧你,你这伪装成好意劝导的引诱有点过于露骨了呐。你不就是就想说:“来吧,曜,跟我好吧,你记性不好,不要紧,有我呢;我记性好;我不在乎你记性不好,我理解你,我们可以互补,貌似可以长期相处。要不,咱们试试?”

***

以上只是鉴赏分析小说开头不久的部分。通读这篇小说,读者可以到作者文笔最显著的特色就是平易近人但劲道十足、戏份十足的含蓄。这种含蓄始终一贯,一直到最后两句:

熱海,我還會再去的。
在那之前,也去曜君的大學看看吧。

这个结尾可算是日本文人特别推崇的余韵的典型。令人不禁浮想联翩的余韵,让人不禁要悬想夜子和曜再见面时大概会有怎样的激情亲昵,足以补偿在热海留下的遗憾。或许,是加倍的补偿——当初未能滚床单的遗憾成了销魂相会的前戏。

夜与曜是日夜的对比,夜子的细心与曜的马大哈是对比,两人性格看似截然相反,但可以完美互补,恰如日夜的互补构成完整的时日。作者先前剧透说,夜子的“夜”和“曜”的发音在日语中可以发音相同,都是yo。如此说来,作者有意无意地一开始就将夜子跟曜撮合到了一起。

夜子拥有暖心的母性,敏感,细心,通达,豁达。曜还是个天真未泯的大孩子,让夜子一见倾心忍不住怜爱,爱恋。他虽然看似粗心,但其实很细心,情商很高,充满活力,充满幻想,其中包括可爱的性幻想和性欲望。曜就是生命的欢欣和乐趣的化身。夜子与耀可谓完美得互补,大有可能相得益彰。

在我看来,《热海的热 热海的海》有意无意展示出来的最重要的信息是,性是人生中最美的一部分,性活力就是生命的活力,心的活力(此处的心就是“哀莫大于心死”中的心),性欲缺缺就是生趣缺缺,生命力萎缩。

夜子朦朦胧胧中感觉到了这种道理,曜在她的视野和生活中的出现使她开始有了新的自觉。拜曜之赐,热海之行使她有了新的精神成长,使她重新获得活力。

或者说,使她的生活得到了重启,reset。这个结尾跟小说的开头构成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完美呼应。

我想,这就是这篇小说的主题。一个非常励志的主题,一曲性爱的颂歌。

***

关于这篇小说的主题,作者有这样的解说:

關於這篇小說中創作上的課題:雖然夜子在自白,但是她在一開始自己的感知是和自己的身體有距離的,也就是說她可能是自己的觀眾,而不是她自己本身。那種身心合一的狀態是在熱海的兩天兩夜逐漸獲得的。所以呢,我要考慮她每個階段轉變的程度。

读了作者的这番解说,我要说我作为一个读者和批评者心理很是分裂。

一方面我想说:夜子和曜已经是读者的心上人了,你不能乱动乱碰他们;你要是想创作更好的人物,更好的故事,请;但不要碰他们;他们已经是读者心目中的完人,你再修改他们,就是对他们的伤害,用日语说就是“乱暴”,华语就是“乱来”;文学史上好作品改坏了,好眼治瞎了的事情多了去了;别做这种傻事;别做这种缺德事;你有什么好想法,好创意,就再写一篇、一部小说嘛;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没人阻挡你。

另一方面我要承认,我发出的上述这种劝阻也可以是演戏。其戏份在于这劝阻其实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既可能是认真的,说的是真心话,也可能是假的——作者真的要是大刀阔斧,大动干戈,重起炉灶,把这小说修改得焕然一新,美轮美奂,我到时候一定会是一个标准的势利眼,绝对会毫无愧色地喜新厌旧,为新人新故事拍手叫好,爱上更新的、更完美的主人公男女。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会让作者感到为难,但我毫无歉意。批评者的职责就是让作者为难,给作者挑战,并希望以此刺激作者,使作者使出浑身解数写得更好。

最后再补一刀:我在这里提出的挑战不仅关乎是保持这小说原样还是大改一通,更关乎这小说的后续——我很想看看作者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写出夜子和曜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写得更动人,更erotic,也就是更让读者感觉来电。

这种挑战也是对世界一流好手、超级好手的重大考验。现在要看作者敢不敢接、能不能接好这个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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