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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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研讀、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再談坂口安吾的話風及其問題

(编辑过)

先前發表《坂口安吾的小說觀及其問題》,就一度紅極一時的作家坂口安吾的小說觀和思想/話風問題提出了我的看法。看到@ksiazka 的詳細回應,深感榮幸。發表以下的回應是我的感謝表示。我也非常希望看到更多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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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欢喜地看到并欣赏您的详细回应。这实在是我的大荣幸。我想,我已经在拙文《坂口安吾的小说观及其问题》中相当清楚地陈述了我的意见。以下所言是根据您的回应进一步申说我的意见。

我认为,从您摘引的坂口安吾的文字来看,坂口氏在谈论什么是长篇小说的问题时依然清晰无误地展示出他喜好谈大问题但却对大问题缺乏周全深入的思考的致命性缺陷。

《思想与文学》发表于1947年,其时日本已经有了很多长篇小说杰作,岛崎藤村早已发表《破戒》、《夜明け前》;夏目漱石早已发表《我是猫》、《明暗》;谷崎润一郎早已发表《细雪》...。坂口对这些小说视而不见,声言他所在的日本缺乏好的长篇小说,我认为这只能说明他思想粗疏,他家庭作业(homework,该下的功夫)没做好。

此外,他声言:

(日本)现今流行的长篇小说的内容令人感觉就是由短篇发育而成,即多数长篇是短篇的延长,或冗长芜漫的短篇。
現今流行の長篇小説の内容が、短篇的に発育してゐないからではないかと思ふ。即ち多くの長篇は、短篇を引延したもの、或ひは冗漫な短篇といふ型である。

我认为他这种说法显然欠缺考虑,显然不适用于我先前提到的夏目漱石、岛崎藤村、谷崎润一郎这些大作家的长篇。

即使他说的“多数长篇(多くの長篇)”是指纯数量,即日本人当时所能看到的多数长篇都是短篇拉长或短篇注水的产物,我认为他的说法也是不能成立的。

我们知道,就文学评论和文学史而言,我们说某一时代的作品的特色是指该时代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特色,该时代的三流四流不入流的缺乏代表性的平庸之作是忽略不计的。

换句话说,任何时代平庸之作、缺乏特色之作都占多数,但我们不能说所有的时代都是平庸的时代。顺便说一句,即使是宣传性的作品也有具有代表性和平庸之分。

例如,在中国“文化大革命时代”时代,宣扬正面人物“高大上”的文学作品代表是《金光大道》。在那个时代,肯定还有其他不计其数的宣扬高大上的作品(不说别的,中学生作文就有不知多少万篇),但那些作品在文学史上都是忽略不计的。

说到这里,我猜想一定会有读者认为,我在这里把中学生作文也列入文学创作是纯粹的胡扯。我对这样的读者要说:假如哪个中学生的作文展示了、引领了文学的新方向、新潮流,那样的作文就可以载入文学史册,就像是法国早熟的诗人兰波的一篇中学作文一样。

在另外一方面,在我看来,坂口安吾对俄罗斯小说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卡拉马卓夫兄弟》的评论非常业余:

我读了《卡拉马助夫兄弟们》,这部小说比我先前读过的任何作品都更打动我。我认为创造了“阿廖沙”的陀斯多耶夫斯基是唯一的与众不同的作家,在走过一生的荆棘之路后终于使自己的灵魂得到抚慰。我也想描绘出自己的圣徒,创造出自己的圣徒能抚慰我灵魂的丑恶。这是我的文学的唯一心愿。 
私は「カラマーゾフの兄弟」を読んで、かつて読んだどの作品よりも心を打たれた。「アリョーシャ」を創造したドストエフスキーは一生の荊の道の後に於て遂に自らの魂に安息を与え得た唯一の異例の作家であると考えたのだ。私も自分の聖者が描きたい。私の魂の醜悪さに安息を与えてくれる自分の聖者を創りだしたい。それは私の文学の唯一の念願である。

简单地说,坦率地说,红极一时的大作家坂口安吾写出的这种非常松懈的叙述和见识显示他的思想和文笔水平太经常地跟当今中国的随便一所普通中学高中生甚至初中生的水平不相上下。而且,那些中学生的的语文水平还是中游的,不是上游的。上引的坂口安吾的文字全是笼而统之的陈述、不着边际的感叹,犹如热空气或蓬松的棉花,实质内容阙如。

关于坂口安吾的笔法或话风的致命性缺陷,拙文《坂口安吾的小说观极其问题》已经有清楚的举例和说明,这里不再赘述。至于您说“他行文特色,的確就是拋出語驚四座、彷彿歪理的句子,用條理並不分明的方式闡述其意義;可以說他取巧、或者利用話術,但在我看來,這種話術也有其積極意義。” 我对您所说的这种特色没有任何意见。

我对坂口安吾及其话风的意见在于他思想不够精密,他太经常地喜欢发表惊人之语,但发表了之后却不能自圆其说,结果是流于胡说八道的境地。在我看来,他就像是一个技术不精还喜欢在众人面前耍花样的初级杂技演员,先后把三四个球抛入空中,最后却一个也接不住。

会抛球不算什么本事,一个毛孩子或猴子也会抛球。把球抛出去又能一一接住才算本事,才算是合格的杂技演员。同理,发表惊人之语不算什么本事,一个疯子或糊涂蛋也会发表惊人之语,但发表了惊人之语之后能够让众人清楚看到惊人之语有其道理才算思想能力合格,表达能力合格。

很不幸的是,坂口安吾常常呈现给读者的是不合格的表演。他缺乏足够的能力或技巧,不能清楚地展示他所说的惊人之语的道理所在。因此,他的惊人之语我们只能认为是疯话或糊涂话。

要说“語驚四座、彷彿歪理的句子”,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也喜欢这种话风/话术。但王尔德显然是思想比坂口安吾缜密得多,所以没有人能说王尔德思想能力或表达能力太业余。

例如,王尔德在其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中写道:

你咧嘴笑呐?哎,你失去青春时就不会笑了。...人们有时说,美貌只是浅薄的表面文章。或许是,但美貌至少不跟思想一样浅薄。对我来说,美貌就是奇妙中的奇妙。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以外表判断人。世上真正的奥秘是可见的东西,不是不可见的。...
You smile? Ah! when you have lost it you won't smile.... People say sometimes that beauty is only superficial. That may be so, but at least it is not so superficial as thought is. To me, beauty is the wonder of wonders. It is only shallow people who do not judge by appearances. The true mystery of the world is the visible, not the invisible.... 

在这里,我们看到王尔德发出一连串的惊人之语,就像是杂技演员把一连串的球抛入空中,但又随即一一把球接住。王尔德的一连串的惊人之语让读者猛然惊醒,猛然意识到他惊人之语的背后的道理。

相比而言,坂口安吾则是抛出球之后就手忙脚乱,一个个都没接住,结果是球满地乱滚,他自己都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坂口安吾跟王尔德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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