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影0927：雲和其他】

本週公休，大海勒令放假。海上四米的浪，呼喚著停航前最後一班船的記憶。那是風變之前的片刻，那一趟航班裡有兩座海洋：四周的海水，跟山邊緩緩湧動的雲浪。

那班最後槓龜了。只隱約聽聞空軍飛機午後訓練掠過的引擎聲；一隻穴鳥低空割水而過。你今天在海面也一無所獲嗎？

但我在海上分享了兩次：陸上水上的雲海，像風和水即興捏出的新大陸，在我們頭頂上空漂移，尋找著停泊、交合和聚散的地方。《臥虎藏龍》給羅小虎的外號「半天雲」在這片天空底下顯得微渺而狂妄。哪一個沙粒水滴般的人，能成為遮蓋半片天空的雲？

但我要如何，跟船上朋友們分享這片天空在此時此地的珍貴，當他們沒有看到鯨豚的時候？前輩解說員開玩笑講過「沒看到還聽得很高興還願意為你鼓掌，才表示你真的講得好」；天知道這是件多難的事。失落最難療癒。

僥倖有過幾次，船上朋友諒解甚至會問進一步的問題；也曾失言提醒槓龜班乘客該下船，讓已久等的下一班乘客上船，對方稍發作了一句：欸，那我們呢？

那我們呢。多好的問題，有時我也忍不住問世界：其他人有家有伴有前（錢）途，那我呢？我想像陸地上無數微小的像柏油萌芽縫隙的空檔裡，誰低語著：那我呢？

只是當海面吹起漣漪像布幔掀動，當雲海翻湧要埋沒天空，這些景象會讓我忘記這問題，覺得一切都沒關係，生命會像被風吹動、如鳥如羽如棉絮的雲朵，滑行到下一個地方去。是同一趟槓龜航班裡，一位先生說：真可惜，希望下一班船的朋友們看得到。往荒野海境的路上，偶爾會遇見像山與海一般豁達堅強的人；所以我繼續走在這路上。

許多國外賞鯨航程，槓龜也不退費的；因為那趟路上大海是主角，鯨豚變成了「其他」。花蓮港有賞鯨公司推「再來一次」船票，不時也成為我安慰失望乘客的道具。不過今年從免費再送一張變成下次來再付近四折費用。這年頭，連買個未來小夢，彌補失落感的費用都看漲。

我終究是幸運的。在風要起變化的前一刻，見到如此多變的雲海，並且儘量地轉述給乘客朋友們了。

大學老師展示過拍攝多年的天空照片：拍一兩張不算拍，拍一千張、連續拍十年才會真的累積出東西。我想拍一千趟海平面、一千趟海上的雲；一邊等待著最後凝聚而成的什麼。

這裡附上幾張以雲為主角的照片，跟一張「其他」的飛旋海豚。這周修整完，我要再站上甲板，靜靜吹著海風，等待下一個來賞海，把賞鯨作為其他項目，少見但希望越來越常見的乘客。我想邀他一起看海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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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影：自己拍攝的海上影像，加上幾句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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