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替 No.4
替替 No.4

没有名字,無所事事。

从虫群到人类。

读科幻之必要。

在新一季爱死机播出后,以强烈视觉和思想表达著称的《机器的脉动》和《吉巴罗》引发了广泛的讨论,相比较而言,大家对第五集《虫群》讨论的并不多。很多人认为《虫群》让人想起了第一季的《裂缝之外》,或许是同样写实和暗黑的画风以及贡献了所在季最为香艳(甚至是本季唯一的)场面,两者都讲述了另一个以虫为身体形态的文明,但两个文明的生存理念显然不同。

可能是囿于片长,动画对于原著有所删减,所以第一遍看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没头没尾,看了原著之后,才懂得了它的意思。


>《群》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群》(swarm)改编自Bruse Sterling的同名小说,1982年发表,后收录于小说集crystal express中。故事背景来自于他的系列设定,若干年后,随着人类对宇宙的开拓和殖民,人群划分成了互相敌对的两个派别,Mechanist faction和Reshaped faction,前者通过发展机械技术提升自身的能力(也叫机械派),后者通过基因改造工程创造新人类(也叫变形派)。故事的主人公西蒙·阿弗雷尔受变形派的委托,去往小行星带生活的虫群社会,以科研交流为名,实际上是想要借用对方的基因,改造人类基因,创造出如同“兵虫”一样的奴隶阶层出来。

 

虫群社会表面来看确实如蚁群一样,蚁后(queen)为社群的中心,负责不断地产卵,社群分成了不同的阶层,兵虫、掘隧者、清理者……他们通过不同的信息素接收指令。

在前期驻扎的研究员米尔尼的帮助下,他逐渐了解了虫群的社会结构,也在不断试验着运用信息素。而在试验即将完成的时候遇到了意外,米尔尼失踪,他发现自己先前运作良好的信息素控制也失效了。阿弗雷尔意识到出了岔子,兵虫挟持着他来到了一个智慧体面前,智慧体控制了(或者说同化)米尔尼的身体,并且利用她和埃弗雷尔进行交流,它告诉了他这个文明的真相。

原来,女王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实验,他进行实验的那一刻便触发了某种基因机制,女王生下了它。它自称只是一个“工具”,是女王创造出来阻止外来入侵的工具,它希望能够同化阿弗雷尔,让他成为一个傀儡,但同时,他也可以实现永生。

对于虫群来说,智慧是群体存续的阻碍,他们在很多年以前征服了一支高度发达的文明,靠的就是这样的同化。阿弗雷尔虽然恐惧,但还是明确表达了拒绝。他认为人类不会像其它物种一样自愿被同化,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宁愿选择自杀,文中不断写到他的性格,自信,傲慢,野心勃勃,而群说,“正是这种探索、探索,发展的欲望,终将使人类灭绝。”

虫群并非带着敌意的反派形象,它们有它们的准则和真理,和阿弗雷尔的交谈也近似于商量。故事最后并没有说明阿弗雷尔有没有被同化,他表达了拒绝,它表示拭目以待,这更像是一场绝对力量悬殊的博弈:它站在上帝的视角,看他如蝼蚁一般自以为是地抵抗命运。

>给岁月以文明?还是给文明以岁月?


故事的主题还蛮简单的,即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的组织形态是什么样的?(有冷战那味儿了)。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要如何定义高度发达?群并非我们以为的一个低等级昆虫社会,它们的科技显然已经相当发达。但是在社会组织层面,它们选择了固定社会阶层,所有个体在无意识的存在状态中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对于他们来说,基因的存续比个体的智能要重要得多。作者好像在有意识地加重这样一种印象,小说中提到,在变形派改造人类时,曾经创造过更高智商的人,但是这些人最后都因为太有主见而脱离了政府的控制。

 

这很容易让人想到《自私的基因》,一切生物以基因的留存为第一目的。从植物的光合作用,到动物的竞争求偶,甚至是人类被文明化了的婚姻、爱情,本质上都是基因驱动的表现。

从生物学角度看,生物发展出了两套繁殖策略,一个是广泛撒网,尽量产出更多的受精卵,然后让它们自生自灭;一个是精准培育,通常在少量的后代身上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抚养,以使它们成功活到成年并继续繁衍后代。前者一般为较低等的生命形态,后者则较为高等。

科幻作品似乎热衷于刻画这种极致的为了生存而生存的种族形象,如异形,在漫长的历史中进化出了近乎无敌的生存能力,甚至让观众在看到最后的时候不免生出悲悯之心,它只是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呢?

 

但是人类当然无法承认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繁衍后代,我们认为,我们生而为人,恰恰是因为克服了基因与生俱来的自私。人不仅有利己性,也有利他性,(虽然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后者为前者服务),但恰恰是利他性,使得人群可以凝聚在一起,形成自己的社群。

自文艺复兴时代以来,个人的主体性就在不断被强调,人成为了超越自然,超越宇宙的存在。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之下,人才有可能通过科学去发现万物的规律。这种理念发展到今天,是福山的历史的终结,人类最高的文明形态就是自由资本主义了,历史已经抵达了它的最高点。

艺术家们则在用这些故事提出批判,人类自身就是那个傲慢自大的阿芙雷尔,这似乎是对日益膨胀的人类野心的审视。《群》中,人类群体的日益分裂便是伴随着星际殖民而来的,社会愈加混乱,而秩序的重建需要依靠一种非常不道德的方式(创造奴隶阶层),人扮演了上帝的角色,不论是人机合一,还是基因改造,都暗示着科技发展本身对于社会的摧毁力量。

虫群的社会形态可以理解为,剥夺个人的意志,一个人从生下来就有了固定的身份、等级、功能。这让我想起研一课程上大家共读的《阶序人》。当我们以为人的自由流动是社会常态的时候,印度社会却以其特有的组织架构维持了长期的稳定,这种架构来自于历史传统,来自于宗教,同时又有解释的空间,已经根深蒂固地扎根在民众的心中。

当大家讨论着这种完全不同的社会形态的时候,有人说,为什么要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们就是落后的呢,如果你一生下来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人生,你只要按照既定的轨道活着,不是也挺好的吗。

自由是一种,一旦得到就不想失去的东西,但如果从未得到,又要如何去理解它?

>后人类的命运


将人以群的方式连接起来,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即埃隆·马斯克所说的脑部互联。最近看了一些齐泽克的东西,虽然他的“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显得神神叨叨,但他确实表达了对这种脑部互联的担忧。

连接脑在技术层面上已经可以实现,可以是将人脑和外部机器连接起来,这样我们只需要通过头脑中的想法就可以给机器发送指令了。还有一种是将人脑与人脑之间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共享的脑部互联网络。类似于思维上传的概念,所以《西部世界》里的人工智能在那个叫做“奇点”的门前纵身一跃,将思维上传到一个虚拟的乐园里,肉身彻底消失,意识在云中永生。

这就是超人主义的奇点理论(Singularitarianism)提倡的观点,人类科技会产生不可预测的剧变,而剧变的途径是人工智能和脑机互联,从这个时候开始,人类将进入“超人时代”。

 

当思维不经由语言直接成为行动,会发生什么呢?马斯克说,人的输出比输入困难很多,输出只能用两只手一点一点打字,而输入则是外部世界映照在视觉系统上的多维过程,所以脑机互联实际上是加快信息输出的效率。而齐泽克认为,如果思想具有了外部性,一方面,它使得语言的价值不复存在(虽然语言使得思想被加密,但齐泽克认为这样的障碍有其存在之必要),另一方面,它取消了思维原来的内部性,可能会造成个体性的丧失。

齐泽克担心的不是人的思考被外部世界控制,他担心的是人已经被控制,却还以为那是自己的自由意志。


上世纪80年代,布鲁斯·斯特林和威廉·吉布森一起开创了赛博朋克流派,影响了一批影视和文学作品。赛博朋克风格中的后人类世界是破败的,人们获得了高新的科学技术,也受黑暗腐败的社会力量所控制。

当人与机器的界限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人是否还是康德所说的“目的”就很值得怀疑了。“群”始终在强调自己不是一个独立的智慧体,而是女王创造出来的“工具”,TA早就已经给自己下好定义,将自身客体化了。

我觉得这是作品最为悲观之处,它消解了自由意志、消解了智慧的价值,消解了主体性本身。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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