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澤
小澤

香港中學教師,閒時參加工會運動。就時政、教育,偶有雜談。 近年興趣在近代台灣/日本的時政文化現象。對歷史和政治亦略有興趣。

罷課的青少年在憤怒甚麼

(20年9月4日刊於台灣蘋果邀稿,香港蘋果論壇 轉載)

9月2日,香港添馬公園。黑色的佈景板上,「沒有未來何必上課」八個白色字格外醒目。這是自反送中運動開始,中學生發起的歷史性大罷課集會。8月發問卷籌備,逾20,000名中學生回應支持。8月下旬,教育局發通告給學校,表明反對任何形式罷課,引來社會和學校關注。結果9月2日開學日,全香港近500所中學當中,200所中學學生發起罷課,不少中學,包括傳統名校,學生戴上抗爭裝備在校門外集會高呼口號,引來警察向身穿校服的學子搜身;一些學生在校內罷課,部分參與行動的學生,與老師發生衝突。事件展現政府、學校和學生間的角力。有人認為學生衝動、有人認為學校保守,成長與廿一世紀的年輕人,到底在憤怒甚麼?

學校在想甚麼?香港大多數的學校都是政府資助中學,需受教育局相關指引約束,故自主性有所限制。同時教師亦受其專業操守的《香港教育專業守則》有關政治中立的相關條文約束,在近年政治敏感、甚至白色恐怖的時勢,只能步步為營。8月下旬,政府向學校發出指引,重申相關條例,指「學校不是政治爭議的地方」,提醒教師「謹言慎行」。政府對學生罷課前所未有的關心,亦向學校施加壓力。學校只能謹慎處理,惟恐被指責不中立和煽動。

青春熱血的中學生經歷了不一樣的暑假,一夜長大。曾奔走於抗爭的各個戰線,或在社區挨過催淚彈,對於運動的激情和勇氣,大大提升了他們參與的意願和能力。經過漫長的暑假,回到中學生的「主場」,表態向政府施壓和提高同學關注成為要務。

《兒童權利公約》中,兒童有對社會事務的參與權,包括就與自己相關的事發表意見的權利,學校應予以尊重。在大人看來學生在學校的小鬧,對他們來說卻是他們的整個世界。學校如想限制同學表態,也會點起過去三個月被政府無視壓迫的陰影。學校的強硬態度,對日後教育和溝通並無益處。

但另一方面,作為教育機構,學校也明白經歷三個月的運動後,世事已不能一切如常。面對學生要求行動表達訴求的壓力,如何站穩教育立場,做好情緒疏導、公民教育,平衡不同立場師生的需要,也顧及家長期望、學校在教育局監督下的責任和角色,令學校管理人員頭痛。

學校和學生之間的角力因此展開,但這場攻防背後,卻是政府的不負責任。教育局只反覆重申政治不應涉入校園,卻無視學校作為社會的縮影,問題真正的核心仍在政府處理事件的態度和手法。

反送中運動以來,在不少人眼中,「年輕人不懂事」成為解釋學生走上街頭的原因,指年輕人被煽動和利用。教育局的文件裡,亦反覆提醒教師要有「中立和客觀的態度」、「涵蓋不同政治觀點」,惟恐教師一不小心便影響學生上街,前途盡毀。

問題是,我們信任學生嗎?在這三個月,學生展開了自己的新世界,社會翻天覆地的改變,對香港未來的焦慮。在運動的各條戰線揮灑血淚,在複雜繁亂的資訊當中,尋找自己的立足點、用自己的方式為社會出力。我們能夠相信學生有獨立思考和作出自己的決定嗎?如果能尊重學生作為獨立個體的意見,從中引導,學生自發的和平校內罷課會是很好的公民教育機會,教導學生和平的公民實踐、思考和承擔。

沒有老師希望學生罷課。我們總希望學生能在健康的環境下成長,專注學習。今日青年學子要前仆後繼參與運動、或捲進不同的人際關係衝突當中,歸根究底,仍是政府未能妥善處理社會矛盾。政府官員常說不想使學校成為政治爭議的地方,卻放任政治爭議未能在政治層面解決而蔓延。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期望香港政府能釋出善意,具體確切回應示威者的訴求,才能平息糾紛,還學生一個可以專注學習的平靜校園、和有願景發奮的香港未來。


Originally published at http://tinnotes.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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