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慧
游子慧

關鍵評論網動畫師,人類學系畢業。

《你只欠我一個道歉》The Insult

上半年寫了一篇電影心得,轉來Matters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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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IMDB

黎巴嫩近代簡史

雖然不懂黎巴嫩的歷史也能夠藉由電影情節進入狀況,但看完電影後,反而更想了解這個擁有複雜角力關係的小國。

黎巴嫩位於地中海東岸,東北部接壤敘利亞,南部則是以色列,佔據重要的戰略位子,也成就了這個小地方的複雜。黎國被認為是中東最西化的國家,並有中東小巴黎之稱。在過去,黎巴嫩是重要的商業與文明渡口,卻也成為各國眼中的肥羊,經歷過多次不同政權的佔領,由鄂圖曼帝國所據,直至1840年代,英法兩國見其廣大的市場與絕佳的位置,以北法國、南英國的分佈方式瓜分了黎巴嫩,並扶植了親法的馬龍派基督教,與親英的德魯茲派伊斯蘭教

1860年開始,英法退出黎巴嫩的統治,再度由鄂圖曼帝國接手,不過黎巴嫩的最高行政長官任命,須由英法俄三國同意,並必須為基督徒。

1918年,鄂圖曼帝國結束統治,四年的大饑荒席捲黎巴嫩,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黎巴嫩與敘利亞統一被聯合國委任給法國統治,1926年成立了黎巴嫩共和國,但仍由法國委任統治,部分民眾希望和敘利亞合併,另一部分則希望早日脫離法國。1936年,皮埃爾・傑瑪耶勒成立了「黎巴嫩長槍黨」,一個反泛阿拉伯主義,與脫離法國為核心理念的馬龍派次團體。

1941年法國委任統治結束,緊接著的卻是英法軍事介入內部勢力鬥爭,直到1943年國內情勢趨於穩定,黎巴嫩再次獨立建國,國內分為馬龍派基督徒、什葉派穆斯林與遜尼派穆斯林三大勢力,並依照人口結構分配議院席次,達成總理馬龍派、總統遜尼派與議長什葉派的共治共識。不過,穆斯林雖佔黎巴嫩多數,但馬龍派基督徒卻握有更大的經濟與政治實權。

各方勢力的平衡在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期間被打破,以色列建國後,大量巴勒斯坦的難民湧入,穆斯林的勢力逐漸增加。1956–1958年,時任總統卡米勒・夏蒙,試圖打破政治家族長期把持局勢的傳統,進而資助新興政治人物角逐國內選舉,影發傳統勢力發起鬥爭,稱為「帕夏之戰」。

於此同時,埃及蘇伊士運河危機發生,英、法及以色列,希望利用埃及蘇伊士運河獲得經貿利益,因此與埃及產生衝突。當時夏蒙並未與攻擊埃及的西方國家斷交,而惹怒了埃及總統,造成兩國緊張,埃及總統納賽爾更抨擊夏蒙支持可能是由美國主導的「巴格達條約組織」,認為這對阿拉伯民族主義構成了威脅,不過夏蒙其實是希望藉由簽署條約,來確保軍事實力低落的黎巴嫩能不受到他國的侵犯。

而在國際關係緊張之際,遜尼派的總理,出面聲援埃及總統納賽爾的主張,要求黎巴嫩加入新成立,由敘利亞和埃及合併的阿拉伯聯合共和國,但國內也有保持獨立的聲音。害怕政府倒台,總統夏蒙以共產黨在國內發展為由,希望美國介入平衡,這個舉動卻引發了國內大佬的反叛,埃及和敘利亞藉機在黎巴嫩國內扶植代理人,使阿拉伯民族運動在境內蓬勃發展,意圖讓黎巴嫩成為攻擊以色列的一顆棋子。而夏蒙求助無門下,則是聯合了反泛阿拉伯民族主義的馬龍派長槍黨,來推翻內閣,而長槍黨則要求其主席能夠在政治中心保有一個席位。

1960年代,因中東內戰竄逃的巴勒斯坦解放武裝組織發展成熟,在約旦境內有大量活動,不過因發生了「黑色九月」事件,因巴解試圖行刺約旦國王,而遭驅逐出境,進入了黎巴嫩,建立一個國中之國,不但不受到黎巴嫩政府歡迎,更打破了國內政治生態的平衡。

1975年,黎巴嫩前總統夏蒙,因壟斷漁業等經濟產業,而使漁民遭受剝削的情況受到關注,引發小規模的衝突,更進一步激起民眾對政府政治經濟上的不滿,而後逐漸成為各政治勢力角力的戰場,最終造成了長達15年的內戰。各黨派開啟軍備競賽,陷入長期地區衝突。1976年卡朗迪納街大屠殺,貝魯特難民營中千民平民遭馬龍派民兵殺害,巴勒斯坦民兵則襲擊達穆爾鎮回擊,並加入黎巴嫩民族運動陣營,與馬龍派對抗。而後聯盟關係多次改變,幾乎每個陣營都曾互相背叛過一次。雪上加霜的是,外國勢力趁機入侵,敘利亞、以色列以及國內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互相交火,三者輪流控制著黎巴嫩不同區域,而1982年,被成為「猶太之王」與「貝魯特屠夫」的以色列將軍夏隆(後於2001年當選總統),在當時入侵黎巴嫩首都貝魯特,試圖殲滅殘存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造成了大量的破壞。

直到1989年,塔伊夫協定制定,內戰終於進入尾聲。不過內戰的結束,並沒有完全抹去黎巴嫩人的衝突與對峙,2000年以色列才撤出黎巴嫩南部,但作為緩衝區,以黎邊境現在仍未有一個明確界定,敘利亞的勢力則在2005年黎巴嫩反對外國勢力干涉下,才終於離開。而黎巴嫩目前仍是作為沙烏地聯合大公國與伊朗宗教派系的角力場,黎國境內的什葉派大黨「真主黨」被疑為伊朗干政扶植的組織,不僅沙國反對,以色列也將其視為威脅,而造成黎國到今日仍情勢緊繃,並有國民400萬人,在海外黎國人數卻有1500萬人的特殊現象。

這也說明了片中出生達慕爾鎮馬龍派的東尼,為何堅持巴勒斯坦難民葉瑟道歉,這並不是單純莽夫的愚昧,而是積累在深層的苦痛,而這也解釋了葉瑟為何把「真該讓夏隆將你們屠殺殆盡」這句話看得如此重,以及這句話被公布後,如何引來黎國內猶太人、各派穆斯林間的回應,進而挑動黎國上下每個人的神經。

《你只欠我一個道歉》

這是黎巴嫩首度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片子,從一句話,兩個人,到政治,國族,由小至大的擴張,再回到個體,這個劇本真的是出神入化,細膩又充滿張力,不得不佩服裡頭的細節,以及所呈現的格局之深遠。

在現代社會裡面,很少有國家沒有多樣的族群面貌,即便不談國族也總有你我群體的異同,而從小事出發,一步一步的逼你去推翻那些日常無法察覺的細膩,直到中後段才知道這些路人不只是路人而已,他們不是那樣的單純與魯莽,而各自擁有一段深厚的過去和細膩的心,最後又回到「一個人作為一個人」的小視角,在那些我們背起的行囊之下,一個血肉之軀不過也就是這樣,讓人很難不予以投射,和片中的角色共同感知那些存於日常的疙瘩與傷痛。

這也讓我想到紐時的這部談國族認同的影片,想起我們怎麼去認同,怎麼被影響,而反思是否經常忘記那些日常裡的人,也都只是人而已,又或是忘記那些日常裡的人,也都不只是人而已。

引用伯楨老師的一段話,講述他第一次見到死刑的情景:「我覺得自己並不算是一個人道主義者,雖然說我對所謂的真理或正義的存在也保持高度的懷疑,但從現實面來說,如果在有充足證據情況下,主張死刑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以保障多數人利益的說法我也還能有限度地接受。那為什麼我會那麼地無法釋懷?」

當東尼與葉瑟因為自己的正義,把彼此逼到死角時,卻也都因為心底的善,起了相同的掙扎。或許我們多數的憤怒並不是為致人於死地,但我們總健忘於在憤怒之前,對彼此傾聽。

“what terrifies me most is how
we foam at the mouth with envy
when others succeed
but sigh in relief
when they are failing

our struggle to
celebrate each other is
what’s proven most difficult
in being human”

—— from MILK AND HONEY by Rupi Ka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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