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发票 | 说方言像在吵架

我很爱写日记。以前吧我爱用疯癫老人日记做日记标题，写各种疯的不疯的话进去。有次毕业前朋友帮我收拾房间杂物，丢出一个评价"比依萍的日记还要多"。不过近几年因为种种原因真的不怎么用简中写东西，反倒用德语和英语居多。除了有时和几个朋友说普通话之外，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和家人说安徽方言。其实在matters上只是蹲了几天观察，莫名有种safe space的感觉，于是来试试水，叙叙话（安徽话闲聊的意思）。

我觉得人说不同语言的时候性格也很不同，我一个同住柏林的朋友就评价我: 说德语非常注重辩证性，很哲学较严肃。说中文相对放松，时而尖酸（mean），但会说外国人中文（比如说我写你这种话）。说英文就非常外放，美国人上身。很好理解啊，语言受文化影响非常深，人在不同文化里所学习到也表现在他的表达方式里。我说英语时根本看不出我的反社会人格。而且不少德国人也这样，说英语时突然整个人话多了起来，或者至少从语调上突然自来熟了起来。

我在说安徽方言的时候不自觉很大声，听着像是在吵架。有次跟我外婆打电话，为了让她听清我特地提高了分贝说话，打完电话我室友就敲我门问我Alles klar bei dir（一切都好吗?）。啥事没有，唠家常而已。估摸着是在安徽农村里留下的习惯，不吆喝不对劲儿。我们村每到饭点，就听得见一堆全村孩子妈对着远方大喊"谁谁谁杠家吃饭了"，声音宏亮也拖很长，基本上喊一声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回厨房里端菜。彪悍点的要直接对着远方骂过去，"那谁还捣饭不捣饭"，偶尔几个脾气好点的会去操场找小孩，不过这很少见。大部分识相的就立刻抬腿跑回家洗手吃饭，有些不灵光的会玩到他妈喊他第二声，基本是妥妥的被骂了。像我那时候找我朋友玩，也不是说像现在打电话按门铃什么的，我就站在朋友家院子边上老远扯着嗓子喊那谁那谁那谁，直到朋友出来或者朋友爹妈出来说孩子不在让我滚蛋。

当时我妈在我们村里当小学老师，她那帮教师朋友就住我家附近，因此吃完晌饭晚饭就会过来串门叙话。我觉得从现在的角度看可以说她们算是所谓的事业女性，家庭事业两边顾，男的大多数时间不在身边。她们坐在一起什么都聊，聊工作骂领导拉家常，什么都可以叙半天。可能因为大家多少算个半个知识分子，骂人也骂得有理有据，哪怕有时候会有点吵，我也很爱听。而且个么听习惯了，也不觉得非常吵了。

说个不太（很）搭嘎的话题，我和我在柏林的好朋友有一次聊到作为多语言者性生活中的困境，她的观点是用德语dirty talk是犯罪，英语是最通用的（porn）语言因此最自然，用母语中文会非常不自在。我出于对德语盲目的爱反倒觉得德语也可以很性感，当然如同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这都得看人嘛。

封面图片：柏林米格尔湖，摄于2021年春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