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捌
二捌

学术工作者、无名作家。

老八哥兒也能上天堂

老八哥兒不是我养的鳥,是我家樓下看車棚大爺的鳥兒。大爺沒給它起名,就叫它“八哥兒”。自打多少年前,它就天天掛在車棚門口的樹上。

它還是個小八哥的時候,我們都教過它說話,不知道它是笨還是倔,總是學不會:誰跟它說話,它都愛答不理的,撅著個鳥屁股沖人做出不雅行為。可它有一天突然開口了。

其實大家沒發現是它開的口。

它這驚天動地的第一聲,是用四川話喊的——“來~打~牌~~~”。而且模仿的是一位中年女性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院裏誰都認識的牌王“王姐”。八哥兒喊這第一嗓子,經過車棚的人都以為是王姐招呼的,還有人回應;可繞過樹去,小院裏並沒有王姐。這怪事困擾的居民許久——老聽人吆喝“來打牌”,心裏癢癢得下了樓去,確沒見到牌局,這可折騰死人了。

最後漏餡兒,是有一天王姐做了新發型從樹下經過,八哥兒以為是個一般路人就喊了一嗓子。這被本尊聽見了,一下就破案了。王姐質問它為什麽學自己,八哥兒也許意識到這是本尊,只是換了個發型,立刻轉過身去裝傻。

原來八哥兒不是不會說話,它既不笨也不倔,它是個沒按好心的鳥;它學說話只為逗弄人。殊不知每次有人聽它召喚跑來打牌,撲了個空,這鳥心裏得樂成什麽樣兒。



這回,八哥兒在院裏成了名“鳥”,大家路過車棚都沖著它喊“來打牌”,它這一個小花招再沒有騙過路人。八哥兒畢竟聰明,很快就學會了新花樣。

它的第一個新花樣是戲弄狗用的。也不知道它是怎麽觀察出來的,它發現院子裏的狗害怕摩托車。我們這個小院裏,大小犬只有二十來條。這狗跟這八哥兒向來勢不兩立,每當傍晚各家主人牽著狗出來溜的時候,狗仗人勢,八哥兒總是受氣——大狗沖著它咕嚕,小狗也沖著它吠。趕上幾條狗的主人站在小樹下侃大山,那八哥兒在籠子裏不得安寧。

可是,平日裏無人看管、能在院子裏亂跑的,也就那麽幾只小型犬。這車棚前有一塊空地,供車輛拐彎、上下人用。這些狗也喜歡在這塊空地上曬太陽。

瞧準這一點的八哥兒學習了一個口技,就是摩托車打火閃大燈同時發出的“唧唧”兩聲。八哥兒把摩托車在車棚裏發動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等吃過午飯,狗都被放出來;八哥兒等著吉娃娃和蝴蝶犬們在空地上午休,它偷偷一叫,嚇得小狗們從夢中驚醒。小狗們從空地上讓開,等著“摩托車”通過,可沒有摩托車從車棚裏沖出來。過了一會兒小狗們又疑惑地回到原地趴下。八哥兒又學一次,這些狗又四腳翻飛跳將起來。來回幾次,溜的這些毛發蓬松、樣貌可愛的萌寵吐著舌頭直喘粗氣。

這個遊戲,壞八哥兒能玩兒一下午。直到哪家的狗主人經過,說上它兩句。



後來,在戲弄人的遊戲上,八哥兒發現了新玩法——學小嬰兒哭。這對在車棚裏聊天的男女們百試百靈。也許這是人類的本能:聽見小嬰兒哭就會心煩意亂,不得不轉過頭或者停下手中的事情看一下。八哥兒也聰明,誰家新生了小嬰兒,它只要見過人家抱著孩子走過,他就能記得;下次再見到這家人,它就學孩子哭。

又過了好幾年,我們小區經歷了一陣兒賣房潮。很多人家借著房價上漲賣掉了房子,新搬來的人家日日都在裝修,吵得大家無法午睡。等新住戶都安頓下來,大家以為這下可以睡好覺了,可老八哥又出來攪局。到了中午,它開始一遍遍模仿敲釘子的聲音,“啪、啪、啪、啪、啪”,一遍遍一遍遍在小區裏回響。終於有上班族忍不住了,向車棚大爺反應。從此以後,到了中午,八哥兒的籠子都會被蒙上,好讓它睡覺不要擾民。但偶爾,中午失眠的八哥兒還是會從帷幔背後發出“啪、啪、啪、啪”的叫聲來。

後來,八哥兒還學會了貓睡覺的“呼嚕”聲,汽車的倒車提醒等等。總之,只要是這院子裏有的動靜,都能被它學去。它也不再那麽喜歡捉弄人或者是狗,而是開始自娛自樂。


前年暑假我回老家,老八哥兒的籠子還掛在那棵樹下。我朝它走過去,它張開嘴沖我發出“哢嚓”的聲音。一開始我還奇怪,然後意識到它在幹什麽——幾年不見,它的新口技是手機拍照的聲音。

我透過籠子,看見它身上的羽毛也不像原來那樣都是黑黝黝的了,屁股上已經冒出了一兩根灰白色的短毛。老八哥兒是真老了。我拿出手機給它拍了張照,它說“哢嚓”。等我離開它往家裏走,老八哥兒的籠子裏傳來了QQ來信提醒的“滴滴滴”聲。

最近的消息是聽說老八哥兒逃跑了。看來它真的“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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