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拉
塔拉拉

兩個女孩的全職媽媽,持續服役中。

午後

我希望能有人記起我們。希望能有人告訴我,告訴我,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


我還記得那個幽暗的病房,即便外頭亮晃晃的陽光穿過布簾射進來,也被周遭的寂靜吞噬。我坐在病床的前頭,前一晚整夜的折騰,加上今日一上午的轉院,門診,住院手續,看著安穩躺在床上的母親,忍不住心安的打盹起來。

三坑老街

小時候父母的殷殷教誨,認為多讀書才能出人頭地,懵懂的我除了乖乖聽話,也在閱讀中獲得不少樂趣,在近在咫尺由方塊文字堆砌出來的世界中,盡情徜徉。即使因為長時間近距離的用眼,讓我抬頭望出去的世界,越發模糊,看不清事物的邊角,但就算這樣,在我小小的心中,也不以為意。我只要在我伸手可及的文字中,做我想做也該做的事即可,我就像活在安穩的魚缸中,怡然自得。


直到母親發現異狀,才帶我去驗光配眼鏡,但鏡片的度數遠遠跟不上度數成長的速度,從此之後,每年的視力檢查都讓我畏懼再三,每年都要面對似有若無的缺口,面對「我是不是要瞎了?」的恐懼,我開始瘋狂查找各式各樣的醫學名詞,視網膜剝離,黃斑部病變,視神經萎縮……這些看似很遙遠的名詞,在我年幼的心中,卻是那麼近那麼近,彷彿我已身懷絕症,只差沒從醫生的口中說出。


直到我長大成年,這些年度數的成長,總算擺脫了青春期成長的飛快,悄然停滯了下來,我從惶恐不安到接受事實,對於成為高度近視患者,早已處之淡然,也養成定期檢查的習慣,面對未知,唯有了解才能免於畏懼,不能只是活在安穩的魚缸,至少能換成浴缸,或是湯屋。唯有面對,才能活的寬廣。


我活的像個一般人一樣,唸書,交往,叛逆,無不想逃離台北,逃離令人窒息的空氣,黏膩的氣味,煩躁的社交,我一步步的實現自己,但母親一天忽然跟我說,她左眼看出去有一塊黑黑的影子,遮住她的視線。多年的知識積累告訴我,要立即就醫。詢問就診結果,沒想到得到的回答卻是一派輕鬆,只是出血,吃藥就會好。雖感納悶,但面對專業醫生的判斷,只能慶幸竟無大礙。但好幾天過去了,黑影往下蔓延,範圍似乎越來越大,我趕緊帶母親去我平常回診的醫生看,醫生只看一眼,便說:「視網膜掉下來了。」趕緊要我們去掛急診!


當晚怎麼回到家的記憶已朦朧,進家門隨意抓了幾個物品就要出門去醫生轉診的醫院,那時是晚上十點鐘,父親要我待在家裡,如果臨時要開刀,我才能在家準備所需物品。整晚望著天花板的小燈,想著以後可能面對的問題,要怎麼照護?有甚麼風險?想著母親還能恢復視力嗎?總想著最好與最壞,不停在這之間反覆遊走,輾轉難眠。清晨五點鐘,等不到消息,父親總說醫生還沒來,護士去問了,等了一夜卻依然等在原地。我匆匆打了個電話給主管請假,收拾好住院會用的物品,慌張的在捷運站間來回穿梭著。


好不容易趕到,等到醫生來,卻因為沒病床開刀室時程也排滿,又緊急轉診去榮總,門診加號,漫長的等待,檢查,看診,等到安排到病床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看見母親安穩的躺在病床上,我想著這是個再平常也不過的午後,整個病房安靜無聲,只聽見護士推著護理推車,那老舊的車輪規律的發出噪音,寂靜的彷彿這裡的人們已被遺忘,我想著即將安排好的婚期,看著躺在床上的母親,我希望能有人記起我們。希望能有人告訴我,告訴我,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這篇寫好了很久,拿去投比賽,沒有入圍似乎是意料中事,但好好的回憶這些,我才知道,這些畫面一直停留在我心中,不曾散去。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