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夏景
夏夕夏景

東海有傑哥出,此心同此理同;西海有美江出,此心同此理同。 千百世之上至千百世之下有夏夕夏景出焉,此心同此理同。

《尚書.金滕》

(编辑过)
本文作者不是同性戀。

很多人說我的文學造詣等於零,我不服氣,因為其實是負一,所以略修之前一部同人極短篇,請方家指教。

2012/12/4完稿,2021/5/5修訂。


秋,九月。

收穫的季節,本該全國歡欣鼓舞才對,但宮牆內的緊張感令人窒息。

「召公,大王的身體還好嗎?」

「很不好,大夫說恐怕不剩幾天了,每天都要出獵的大王已經三個月拿不動弓了......」

周公不語,逕走入王宮深處,連鞋都沒脫。

制禮作樂的周公,不再管甚麼禮節了。

自從攻陷朝歌以來,生龍活虎的粗人武王再沒有提刀的念頭,也許這是看見紂王死前猙獰笑容的後遺症吧?

「野人!你以為你就能承受天命嗎?」

武王知道,自己的武勇比不過紂王、文治不如弟弟,只是靠著早一點出生就繼承父業而已。

走在父親已經鋪好的道路上,看似一帆風順,其實還不是父親的耕耘與周公的輔佐?

嘴上不說,他幾度想放棄王位,把這一切交給任勞任怨不求名利的弟弟,自己去田間獵野兔。

周公默默看著曾經揮斧斬殺無數大將的武王。

「我完全比不上爸爸呢...」

「你比我更適合治理天下...」

「我對不起你們的期望!」

僅能在淚水潰堤前逃離宮門。


不想再在病重的武王面前落淚,只能把最深的愛鎖在最隱密的角落。

當淚水落在金滕的封印上時,武王說:

「我想再去射箭,最後一次...」

這就是武王的遺言了,連呼喚弟弟的名字,都來不及...

而那個誓言才剛藏進櫃中,卻沒有實現。


「兒子啊,你知道甚麼是射箭嗎?」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這樣!」

「弟弟呀,你一定射不贏我!這一爵我喝定了!」

「是嗎?」

那天沒有人喝到酒。反而是太晚回家的兩人被罵了一頓。

同一個靶,同一塊地上,不只父親消逝了,當時雄心壯志的兒子,姬發,也被埋在自己所掘的名為「沒成就」的墳墓裡斷氣了。

周公來不及讓哥哥知道他的心意。再多的淚水,已挽不回一次次的懊悔。

金滕中的誓言,終究只是巫祝之言、虛無縹緲的幻想而已。


先祖雖然知道周公欲代武王死的心意,卻沒辦法實現。

命運就是要奪走一人,而這人不能是周公。

要阻止殷人的叛亂、擘劃周封建的藍圖,只有周公才能勝任。

想死的還不能死,而被最純真的誓言守護的卻天人永隔。


光陰如梭,最珍愛的人的孩子,正面臨此生最大的考驗。

而老成為國的攝政王也被謠言籠罩。

「爸爸,他們都忘恩負義說你篡逆,你不稍稍辯解嗎?」

「爸爸,你要含冤過一生嗎?」

其實,武王想把一切交給他,周公難道不知道嗎?何不把叛賊的指控坐實?成王縱不坐王位,又何害他與武王的感情?

但是,周公總是不想坐上去。他沒有武王那種敢殺敢愛敢恨的氣質。

他寧願看著武王成王從犯錯中長大,站在後面,像父親教小孩走路。


周公很清楚他在做甚麼,外在的事功對他不過水到渠成而已。

打倒紂王、鎮壓殷人、平定宗室都是易如反掌,唯獨與這個長不大的哥哥相處,才是真難。

淚水不止,因為他必須做的,終究不是他想做的。

他知道,周封建的天下也絕不能長治久安,總有一天親兄弟的子孫也要刀刃相向。

他不能扭轉乾坤,只能儘量延緩那悲劇的到來。

但悲劇又如何呢?還有比失去摯愛更讓人悲痛的嗎?

所謂周公東征營建洛邑分封諸侯,只能說是武王的葬禮、讓摯愛的哥哥的功業不至於立即蒙塵而已。

葬禮既成,送行者也了無牽掛了。


強敵灰飛煙滅,周公也慢慢走到生命的盡頭。

他想再抱著武王痛哭,如同武王在世時常做的。

但是,再也沒機會了。

被饒舌的眾臣迷惑,成王最終也沒來看他,這孩子還是沒有主見呢。

病榻上的周公苦笑,不過他也不再擔心這孩子了。

不用擔心這個本性善良的孩子會搞出甚麼亂子,也不必留戀這個已經失去哥哥失去父親的世界。


直到金滕再次開啟,生者與死者才終於互相認識。

對於逝者的真實只有一個:他們是永遠互相牽掛的,親人。

武王、周公、成王究竟想了甚麼呢?就讓歷史學者盡情猜測吧。

唯獨這段純真而充滿淚水的感情,是歷史學家不能侵犯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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