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淵
白鷺淵

寫寫小說、偶爾隨筆 在窗台養蘿蔔的業餘小說寫手

求索 07

「說來也是好奇,我足智多謀的小九,最終要死得何其慘澹,才對得起我一手栽培。」

議事堂今日來了貴客,是專程來見九爺的,被人好生侍奉在堂裡等過大半個時辰了,才見正主被一眾弟子簇擁著,慢慢悠悠地從小徑繞了過來。

「九副閣主好大的架子。」那位貴客諷道,「往後孤要來,是不是還得先託人報個信?」

「少有家務事煩擾,今日正巧碰上了。」九爺輕易揭過,道:「覺心閣乃東宮後院,太子爺要來要走,向誰報信去?」他面對太子安座,形態從容地接過弟子送上的茶水。

太子也沒和他多計較,江湖人重面子,他早看慣了,就是今天有什麼火急火燎的要緊事,這九副閣主怕不是仍舊這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他不同,他重裏子。

「魔胎降世不過邪說,翻來覆去也就民間謠傳罷了,值得太子爺這麼上心?」九爺看著茶盞中葉片展舒,像是太子說的不過芝麻綠豆大的事,不值一提,可他話鋒一轉,又道:「讓我猜猜,皇上已屆古稀,玩點仙術也不為過,怕不是正焦急著打聽魔胎方位,尋求一絲仙機?」

「若太子爺真找到了魔胎,是上供呢?還是私藏?」

「這事用不著副閣主操心,你且繼續查,有消息就往東宮傳。」

聞言,九爺也不多說什麼,只輕輕頷首表示認了,和朝廷攪和是古逸丟給他的爛攤子,如今那傢伙撒手掌櫃倒當得輕鬆,成天就知道給他找麻煩,這,九爺仍是認了。當初沒輕易將人送回閻王地府,此後如何,他也只能自承後果。

「這點雞毛蒜皮的瑣事,用得著太子爺等一個時辰?」九爺抿口茶,問道。

「孤不是為此而來,」太子讓人呈上一卷輿圖,在九爺面前攤開,道:「也是時候,該和孤談談覺心閣在西域的佈局了。」後者目光一凜,五指在輿圖上幾處硃砂標記間滑過,隨後悶笑出聲。

覺心閣在西域的佈局是異姓王平王授意的,太子爺自然不知曉。相較於王爺有封地實權和私兵,眼前這新立的太子爺不過頂著高帽子,有的只是一張吃不到的大餅,和環伺的強敵。如此急匆匆地來覺心閣也不過吼兩聲,充當立威。

這隻紙老虎不知從何處得來的輿圖,想藉此表示自己對覺心閣瞭如指掌,對此九爺也不否認,道:「既然太子爺想談,便談。」説罷,便招人送上另一份輿圖,和一硯硃砂墨,他圈出輿圖上十多處,細細將西域民風與其餘勢力說與太子聽。

歷來太子勢力再大也離不開京城,邊疆將士瞧不起他未經沙場的稚嫩,西域也就長年被三皇子把控。這回九爺說及陌生的民俗風情,及當地錯綜複雜的勢力關係,他聽得入神,也對這鞭長莫及之處生出一絲野心。雖歷練不足,可太子飽讀詩書,也是個聰明人,在九爺簡單介紹過後,就能舉一反三,對九爺的籌謀提出疑問,後者時有反駁,亦時有認同。

二人各懷鬼胎,卻一路談至夜深,一壺茶都不知換過幾回,還是太子身邊的人出聲打斷,才好容易把東宮的人送走。

議事堂立時靜了下來,只剩月光和霜風還在吵嚷,九爺引了堂口燭台的火,點一盞六角燈,火油燃起時細弱的轟響和燭芯劈啪都在寂夜裡被放大。他踏著霜色行小徑回到驀曇院,見院裏燈還未熄,便在院口停下。

「還未睡下?」他問侍從道。

「蘇公子剛睡下就被魘著了,方才喝過安神的方子,這會正要睡。」

九爺嗯了聲,半晌無話,佇立許久後才道:「先走一趟主樓。」説罷,回身就走。

覺心閣主樓邊上種滿梔子,花開時節那叫一個漫山飄香,而眼下冷月高懸,枝椏爬霜,花未開,撲面僅餘陣陣清冷。九爺去過醫事堂給古逸帶藥,一面往裡走,一面點上了燈,古逸疑心太重,這偌大地方來往的人太少,許多角落都積了灰。

可這疑心似乎就不曾落在九爺身上,他在這樓裡向來是通行無阻的。

推開門,屏風後有人均勻的呼吸聲,此時已屆夜半,人自然是睡下了。九爺行至床前,恭敬地跪下,輕聲喚道:「主子,屬下給您送藥來了。」他將壺裡的湯藥倒進碗中。

床上那人緩緩起身,接過碗,道:「小九,我不願喝。」語畢,他卻抬手啜了一口,又道:「還不若你當時給我一刀痛快。」聲音清清淡淡的,語綴一絲荒涼,卻是和之前鋒芒畢露大相徑庭。

九爺沒有答話,他便笑了,續道:「你不讓我痛快,我便也找你不痛快。小九,你後悔嗎?」後悔一時心軟,一生都得帶著內疚活著。

「主子想多了。」九爺接過碗,將湯藥一勺勺餵進對方嘴裡,古逸雖蹙起眉頭,卻沒有避開。

「我想多了、是我想多了。罷了,小九,你要我活著,那我便活著。」他頓了頓,眉眼一舒又笑開,道:「說來也是好奇,我足智多謀的小九,最終要死得何其慘澹,才對得起我一手栽培。」

親眼見著最後一勺湯藥入口,九爺接過碗放回食盒,垂眸道:「屬下定不負主子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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