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代代子
吉士代代子

青年女诗人,同人文作者,非洲文学博士。假装喜欢索马里诗,其实喜欢跳韩团舞。部分同人文英译版发表在ao3: jsddz mastodon: jsddz@mas.to

傷心女孩俱樂部 第四章


秘密


這是李婧文第一次主動加男孩兒微信。也不需要問,W把微信號直接寫進資料里了。

「反正挺帥的,加著玩唄」,李婧文想。W的微信頭像是海賊王里的路飛,李婧文給他設置了備注:「幼齒」。

第一天,李婧文問W,「你會彈鋼琴嗎?」 W問李婧文,「你最喜歡哪本書?」

第二天,李婧文在圖書館接起W打來的電話,她帶上耳機叫他唱歌給她聽,他唱了。

第三天,他問她可不可以夜裡很晚的時候通電話,「我已經刪掉了交友軟件,一整天都盼著晚上給你打電話」,他說。

第四天,她走在馬路上跟他視頻,一邊跟朋友吃午飯一邊跟他打電話。朋友也不惱,只笑她。

第五天,他們約定他坐火車來找她,他說他很想她。李婧文把他發來的一大段話截了圖,一天看了好幾遍。

第六天,李婧文在FB找到了他,頭像果然是插著兩把劍那張照片。

李婧文從這張頭像照片點進去看評論,看到一個中國女生的名字,她順手就點進了這個女生的主頁。主頁的最上面,就是女孩子穿吊帶裙站在鏡子前自拍的照片,鏡子里的女孩背上也p著一把藍色的劍。

這麼一想,男生背後那兩把劍,確實不像是自己p的。一個看海賊王的男生,怎麼可能看浪漫韓劇呢?


李婧文一直自詡李·福爾摩婧文,從當年的校內網到現在的微博、臉書、instagram,只要李婧文稍微努努力,只要目標對象有賬號,李婧文總能給目標以及目標的親朋好友扒得一乾二淨。以前李婧文的目標一般都是現任的前女友,或者前任的現女友,無聊的時候,前任的前女友她也隨便看看。

此刻李婧文盯著電腦屏幕,大腦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有一個女朋友在意大利?」 發送。

生氣嗎?好像沒有論文沒保存就死機然後想把電腦砸了那樣生氣。難過嗎?從鼻腔到胸腔彷彿都沒有想哭的意思。

李婧文現在明白為什麼那通電話他非要凌晨一點打了,早一個小時都不行,早一個小時可能還在跟女朋友視頻。

李婧文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本來沒想認真的。她加他微信只是好奇,是他非要問幾百個問題瞭解她的,他還非問她讀什麼書。讀書對李婧文來說是很莊嚴的事,說出喜歡作者的名字就像是交出自己的靈魂。交友軟件上的男生一上來總是喜歡提起音樂和電影,李婧文沒想到會有人問她讀什麼書。她在那一刻跟這個陌生人交出了自己的靈魂。

她本來沒想很快見面的。是他非要發一大串微信,還分了段。李婧文以為自己要用真誠回報他的真誠。她說:「那你記得帶避孕套來。」年輕可愛的肉體從大老遠來,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回:「我會帶很多避孕套來。」

李婧文真的以為自己在朝著甜蜜的未來接近。她本來什麼期待都沒有,是他帶著他的糖衣炮彈闖進了她的生活,讓她相信了。

「七天都不到啊」,李婧文惋惜,這場謊言維持了七天都不到,她的快樂維持了七天都不到。


「你怎麼知道的?」 W問她。

犯錯的男孩第一反應不是道歉或者狡辯,而是不敢相信怎麼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呢。他真的好奇她到底查到了哪裡。

「你,是不是,有一個女朋友,在意大利?」 李婧文一字一句地又問了他一遍。

「對。」 他用中文回答。

這個「對」讓李婧文哭笑不得。一個被抓到說謊的人,承認被揭穿的事實,起碼要用「嗯」或者「是」,或者更成熟的「對不起」。他倒好,給她來了個「對」,好像李婧文在問他1+1是不是等於2一樣。

W給李婧文打電話過來,李婧文掛斷,W再打,李婧文還是掛斷。

他急了。

「求你不要告訴我女朋友,我不能失去她」。

「真是個孩子啊」,李婧文苦笑,她本來也沒打算告訴他女朋友啊,她又不是高中生。

W堅定說著「我非常愛我的女朋友,我不能失去她」的樣子,有些激怒了李婧文。

李婧文不服。即便甜蜜愛情的泡沫破碎了,起碼肉體她要得到吧。她不甘心被一個年紀比她小整整兩歲的人就這麼擺了一道。

冷靜下來的李婧文後悔了,她後悔自己那麼著急就去興師問罪,戳破了泡沫。她後悔沒能忍著等到他來倫敦,吃乾抹淨,再戳穿他的謊言。還是衝動了。


「如果真心道歉的話,就來倫敦吧。只要你當面跟我道歉,我就不告訴你女朋友。」

李婧文對自己突然扮起的這副嘴臉十分不自在。這樣威脅的話語太低級了,彷彿把自己的絕望和孤注一擲直接暴露給敵人看。李婧文沒有把握敵人會不會上套。

她必須見到他。哪怕只是見一面,轉身就走,她都能留住最後這一絲尊嚴。

W猶豫再三,同意了來倫敦。

李婧文去火車站接他,她穿了自己的戰鞋,黑色翻毛皮細高跟。在倫敦生活,她平時是幾乎從來不需要穿高跟鞋的。這雙黑高跟不一樣,李婧文穿這雙鞋出門見人時,總是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黑風衣,黑戰鞋,牛仔褲的李婧文,看到了黑夾克,黑褲子,黑書包的W。這兩個一身黑色的人,初遇就是為了分別。

李婧文走近W,在離他兩米時停了下來,向他微笑。W有些小心地跟她打招呼,他很緊張,很尷尬,不知道李婧文正處於什麼樣的情緒面對他。

「不抱一下嗎?」 李婧文打破了尷尬。


擁抱W的那一刻,李婧文原諒了他。

李婧文還是帶W去吃了火鍋。結賬的時候李婧文說:「你應該請我吃這頓飯。」賠禮道歉,這在李婧文眼中是天經地義的事,倒不是因為她是女的,他是男的。

可是在W眼裡他有更天經地義的原則:「但是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只請我女朋友吃飯。」

「操你媽。」 李婧文掏出了卡,跟他分賬。

回家以後,李婧文坐在床上,W坐在椅子上。W把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想起什麼就講給李婧文。

「我四歲以前一直在中國,然後四歲的時候我父親去世了,我搬到了英國。那時候我英文也不會說,然後中文也忘了,所以一直到七歲,我都幾乎不會說話。」

李婧文不相信。在中國出生的小孩子回到英語環境,幾個月就能學會很多話了。三年不會說話,那是傻。

「我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兩年了,我們是家裡安排認識的,我外公認識她外公,從小我們就是朋友,我們就快結婚了。」

李婧文已經不在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了。21世紀包辦婚姻都出來了,隨便他怎麼編吧。李婧文猜想,因為她和他說了自己之前的感情談了三年多,他必須也把自己這段感情編的長一些。他想暗示李婧文他跟女朋友的感情不可動搖,甚至不惜編出家裡安排這樣的外力來支持。

李婧文此刻已經看到了W這段感情的盡頭。這兩個19歲的孩子走到盡頭,根本都不需要李婧文成為中間的一環。

「我給你講個秘密吧。我在十五歲那年,吃了一種毒蘑菇,然後就暈倒了。然後我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之後,我十四歲到十五歲那一年的記憶,全都沒有了。」

「Okay」,李婧文甚至不覺得W在乎她相不相信。她覺得W只是很擅長編故事,他信手拈來的程度就像是在跟她炫耀一樣。

「我再給你講一個秘密吧」,W站起身來,「這個秘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

「好啊」,李婧文點頭。即便是謊話,作為「秘密」的成分,李婧文還是有些期待,抬頭看他。

毫無預兆地,W以很平常的速度,俯身湊近李婧文的嘴唇,吻了她。


「謊話果然還是一樣的甜啊」,李婧文想。

「你確定你要跟我這樣做嗎?」 

李婧文不需要勾引一個男人出軌,她只需要確定這是他自己的決定。

「我確定我想跟你做愛」,W看著她的眼睛回答。

李婧文竊喜,總算不是一場空了。


李婧文也有一個秘密,她在第二天送走W之後,自己去藥店買了EHC。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可憐,如果比可憐的話,是一個人排隊買緊急避孕藥的自己可憐,還是那個遠在意大利渾然不知自己男朋友出軌的女孩可憐。

就在W決定跟李婧文發生關係之後,W還特地跑到房間外面的走廊,給女朋友打了電話跟她說晚安。李婧文就那麼在床上等他,又期待又淒涼。

男孩子總是擁有同時傷害兩個女孩兒的能力。

送W到檢票口的時候,W跟李婧文碰拳道別。

「拜拜,朋友。」

「拜拜,朋友。」

李婧文也說不清楚,明明有一百個恨他的理由,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又是真實的開心。

好像也不是不能和他當朋友。李婧文想起那句話:

「願你被很多人愛,如果沒有,願你在寂寞中學會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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