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代代子
吉士代代子

青年女诗人,同人文作者,非洲文学博士。假装喜欢索马里诗,其实喜欢跳韩团舞。部分同人文英译版发表在ao3: jsddz mastodon: jsddz@mas.to

傷心女孩俱樂部 第八章


第八章 捨得


「我每次難受到不行就很想找他,我知道不應該這樣。」

嚴瀟給李婧文發來跟前任聊天的截圖,他們互訴彼此失戀之後的不開心。

嚴瀟說自己「弱雞+失戀+沒朋友=不開心」,前任複製粘貼這句話,也說自己弱雞+失戀+沒朋友。嚴瀟回他:「你可得了吧。」

李婧文看著這段聊天記錄,心想:「這倆人是都不缺錢啊,真好。」

李婧文內心不希望嚴瀟找他聊天,她覺得依賴傷害自己的那個人來安撫自己的脆弱,這太病態了。可是她也明白,哪怕是撕破臉分手的男女,冷靜之後,都會有一份不可替代的情誼在的,更何況和平分手的呢?

上一場戀愛分手的時候,李婧文隔著時差跟前任視頻,兩個人在手機屏幕面前哭著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通視頻打完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打過視頻,從此各走各的路。

剛開始的時候偶爾也會聯繫一下,他路過了他們一起去過的商店,發個消息告訴她一下,卻也沒有輓回的意思。奶奶病危時他發微信給她,彷彿需要她的安慰,但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隔著距離安慰另一個人啊。過去親密關係里他們形成的所有一呼一應的默契,在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就破碎消亡了。她也經常想念他,總是積攢很多話,刪了又刪發給他,然後收到他刪了又刪回復的話。她試圖輓回他,他沈默。她問:「你還愛我嗎?」他不回答。

後來她十分確定,她沒有任何還想跟他說的話了。


嚴瀟問李婧文:「所以你把他刪了嗎?」

「早就刪了啊,我們倆所有都刪了,豆瓣、淘寶、支付寶」。

「咋做到的啊?」

「他把我刪了。」

李婧文想到了淘寶裡面的親密付功能,以前也沒怎麼用過,出國久了不用淘寶,她早都忘了有這麼一個功能,直到系統提示她已經被解除。

「我感覺太難摘乾淨了,我隨便抓一個東西,都和他有關」。

即便有了「房間上鎖理論」,嚴瀟依然生活在這個城市,這裡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她搭地鐵四號線的時候會想到他,遇到煎餅攤會想到他,和朋友約好看電影,還偏偏去的是他們之前經常去的那家。她每天睜開眼睛就要面對這個城市裡的一切,每一條街、每一棵樹、每一陣風都寫著他的名字,她躲不掉。

霧霾天,嚴瀟走在校園裡,感覺路燈和她一樣透不過氣。她就抬起頭,對著路燈唱《氧氣》。她覺得這首歌的歌詞矯情,自己也矯情,怎麼能因為這點事就過不去呢,唱著唱著眼淚就滾了出來。

「什麼時候才能捨得呢?」

「時間長了就捨得了」,李婧文只能這樣說,她想不出更高明的話。人們總把自己的情感、成就、甚至對另一個人的評判都托付給時間,說時間會淡化悲傷,會見證努力,會給你答案。其實時間什麼也沒做,時間就只是時間而已。

「我前段時間認識了一個女生,跟前任分手兩年了。自己偷偷到前任的城市,只是想看看他生活的城市是什麼樣的,也沒有告訴他。然後前任還是知道了,來見她。她就問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對方說是。」

「好心疼,可是我好懂她。」

「是啊,現實世界里每個城市都有成千上萬個這樣的故事吧,可是編劇不會把這樣的劇情寫出來,又慘又不好看。」

悲傷也分三六九等。必須是跨越千年、超越生死的悲傷才能被稱為絕戀,才值得被書寫、被歌頌。那種可以讓觀眾為男女主流淚的悲傷是上等的悲傷,是美,是藝術。而現實生活中的悲傷,總是平庸到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完了,一點也不美,甚至有些不堪。

「我感覺我現在的樣子就很難看」,嚴瀟說。


明明是他對不起她,在外人看來她都應該恨他、跟他一刀兩斷,甚至她的生理反應都在提醒著他對她造成的傷害,可是她就是恨不起來。他跟她出櫃的時候,她說「沒關係」,還擔心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不能接受他。她無法立刻停止對他的愛和關心,她不想刪他的微信。留不住愛情的話,起碼可以留住微信好友的一個位置吧。

那就做朋友吧,那麼多人都可以可以。

分手後的第一個禮拜,他們還幾乎隔天就會聊聊。她跟他抱怨,新學校根本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好,食堂也難吃,「這個學校真不是人呆的」。他說,「那就叫外賣吧」。

那就叫外賣吧。

難道她自己不知道叫外賣嗎?她真的只是在抱怨食堂難吃嗎?他就非要這樣裝作聽不懂她的話嗎?他當然知道她想說的不是吃飯,她並不需要一個解決辦法。她想說的是她的生活很不好,是她的心情需要回應,而不是吃飯這件事。可是他能說什麼呢,跟她說他的日子也很糟糕,然後再跟她比一次慘嗎?

分手後的一個月,他們見過一面。他送一些書給她,然後請她吃了一頓飯。見面之前她有些緊張,可是見到以後卻也沒覺得尷尬,什麼都跟往常一樣。他們聊起各自學校的事,盡量聊得細緻一些,把時間填滿。他們在地鐵站分別,到家之後說了晚安。

分手三個月後,她已經不記得最後一次說晚安是什麼時候了,反正之後誰也沒有再跟誰說過。北京下雪,她拍了雪景的照片,想發給他,但是沒發。她發在了微博上,他點了一個贊。

跟他聊天變得越來越沒意思了,疏離中帶著刻意,索性就不聊了。就連當朋友的念想也放下了,他本來也不缺朋友,未來也會有新的伴侶成為他最好的朋友,他並不需要她。

她花更多的時間讀書、畫畫,找朋友出去玩,然後抓住許許多多開心的瞬間。她幻想未來的男友有著跟金秀賢一樣的眼睛,並且超愛她,然後就覺得之前真的瞎了。

「會有更好的對不對?」傷心女孩嚴瀟問傷心女孩李婧文。

「當然啦,擺脫錯的絕對是痛快的事。」

「我有時候就在想,為什麼正確的事這麼難呢?然後開始懷疑是不是正確。」

「難過也是正確,一直開心聽著就假。難過後的開心,宛如上天。」

「我現在就覺得我在還債,之前都太開心了,可能開心到遭人嫉妒,所以這一年全是難過。」

李婧文也曾經這麼想過,她覺得也許整個宇宙中的開心應當守恆,有人開心就有人要不開心,然後風水輪流轉。可是這樣的想法只會讓不開心的人更消極。

「每段故事都有結局,不要讓過去的故事牽絆你」,李婧文說。

「人可不就是被貪心牽絆嘛。道理我都懂,可是還是貪心,這就是難過的原因了。」

「想立刻不難過也是貪心。」


分手一年以後,李婧文冷不丁問嚴瀟:「你倆還有聯繫嗎?」

「沒。」

「你的平行世界理論我已經不需要了,房間上鎖還在使用中。」

嚴瀟給李婧文發了一個動圖表情,是一隻泰迪熊踩著模特步向前走,最後小手一抬,小下巴瀟灑一揚,可愛又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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