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新書分享會，2017.02.12@臺北國際書展讀字迷宮攤位 (游擊文化出版社)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Bt38EnL2XM

（主持人：然後，嗯，但是因爲今天書展是到九點結束。所以，等下大概講四十分鐘。然後，最後會有時間留，看大家想要問問題，或是，想要簽書的就可以到那邊。嗯，然後，那我把，剩下的時間交給奕含。）
嗨，大家好。那個，沒有書，哈，那個
那個，我是，那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作者林奕含，然後
然後，欸，呼，我今天呢其實，不太，知道爲什麼要講話哦
因爲，就是我，有一個有點固執，然後有一點任性，然後也蠻無聊的美學觀就是
我覺得，一本書，就是一個嚴肅
我們不要說純文學，說純文學好像是在說，其他的文學是不純的
當然我覺得一個純文學作品是它不能被轉述的
因爲，一個人，他，一個作者他花了很大的工夫，很大的心力，去做出一個作品
然後，我覺得，一個作品它最佳的表達方式就是那個作品自己
所以我覺得，不，無論是電影或是書本，去，就是你會說，欸，這部電影在說什麼，這部，這本書在說什麼
然後，用兩三句話去交待它，我覺得那樣是蠻不道德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今天也沒有打算要跟你們講說，就是這本小說它在說什麼，或者是我想要表達什麼
好，這樣有點任性，也有點無聊。但是，這是我自己的美學觀
現在，我現在首先爲了要方便，就是接下來可以繼續講，我現在用一句話來概括這本書
但是，這個概括
（拍拍話筒，無聲，用「啊～」來測試話筒，還是無聲）
（繼續拍拍話筒，一直輕輕地拍）
（林奕含「是我有踩到嗎？」，工作人員檢查一下線頭。
又來了一位工作人員打開話筒檢查，「不好意思」林奕含說。
話筒電池沒電了吧？修好了。
「謝謝」林奕含點頭感謝。
接過話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感覺給工作人員添麻煩了。
「謝謝，謝謝」笑着目送工作人員離開）
好，我繼續講
欸，我想用一句話來概括這書的話，我覺得它可以說是
它是一個關於女孩子被誘姦的故事
但是，呃，我必須說，我覺得誘姦，“誘姦”這個是引號，「誘姦」這個詞它不是很精確，然後用在這本書這裡我覺得也不是很正確
但，我，等一下我會解釋一下，爲什麼我不喜歡用「誘姦」這個詞
但，暫時使用我覺得是沒關係的
好，anyway，我就是說，這是一個關於女孩子被誘姦的故事
我今天主要想要討論的是，我在書的正文前面爲什麼要強調，用這個字來強調改編自真人真事
然後什麼是真人真事，然後所謂的真實是什麼
我們都知道，就是很多年以前，E.M. Forster 他對於小說的定義是，「一定長度的虛構散文」
這個定義它非常地粗略，很粗淺，然後也很粗糙
它就只有三個要素，就是一定長度，就是夠長；然後第二個長度，第二個要素是虛構，就是虛構的嘛；然後散文，就不要是駢文，不要是韻文，當然你可以成韻，可以成對，但不一定
就是，這個定義很粗略
但是，就是因爲這個定義很粗略，所以，從佛斯特到現在，那個小說它已經有無數的變體
然後，從無論是敘事觀點或者是人稱，它有各式各樣花樣百出，都可以被含納在這個定義裡面
這是因爲這個定義很粗略，所以我們就，可以挪用這個定義，就是，一定長度的虛構散文
然後，我們，相信很多人都有看過有一種小說，就是，他在書前面，他強調了他的小說是虛構的，跟現實生活中的人物沒有關係
然後說，請你不要對號入座
然後你對號入座如果你生氣了，然後，什麼如有雷同啊
就是，你自己生氣不，不幹作叻，作者的事，這樣子
（讀者有人說，純屬巧合）對，就純屬巧合，類似這樣的書
然後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小說，有很多這樣子的小提示
然後我最近一本讀到的有這樣小提示的書是海明威的《渡河入林》
然後我現在，稍微唸一下那個小提示，他在正文開始前面他說
「鑑於如今人們傾向於將小說中的人物與生活中的真實人物對號入座，因此有必要做如下的說明：本書中沒有真實的人物。書中的人物及其姓名都是虛構的，部隊的名稱和番號也是虛構的，小說中不存在現實生活裡的人物和部隊。」
然後我們都知道，海明威他是一個，就是說話非常簡練的人
他的，他的口吻就是，接近於黑白片，接近於素描
所以，他在這個提示裡說話其實是有點冗
我覺得他正反兩面都講了一次，他說，小說中的事件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
然後他又反過來講了一遍，他說，現實中，現實生活中的事件也不存在於小說中
所以他再三地強調他的小說是虛構的
可是回過來，回過頭來看，就是
包括從佛斯特，還有前面，更早以前的
我們都知道小說本來就是虛構的，爲什麼海明威還要強調他的小說是虛構的呢
而我，爲什麼在房思琪的初戀樂玩兒，樂園的前面要強調我的小說中含有真實的成分
就是，爲什麼我要強調我的小說改編自真人真事，而這個真實又是什麼，這是我今天要探討的主題
所以，呃，毋寧說，當我在前面說，呃，這七個字，改-編-自-真-人-真-事
這，七個字，的意思是說，呃當然，在場可能有些人已經看完了這本小說
然後可能有些人，是，呃，可能有看過一些章節，試閱
或者是一些，呃，我不知道，就是書封啊，書底啊這樣子
然後你們可能已經知道，或者是，它不是一個很快樂的故事
事實上它是一個蠻不幸的故事
所以，我寫這七個字的時候，我要給讀者的是一個預期心理，然後這個預期心理就是
當你在讀書的時候，遇，遇到不舒服或者是痛苦的段落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知道這個痛苦它是真實的
就是，我希望你不要放下它，我希望你不要合上書然後，覺得說，啊，幸好這是一本小說，幸好它只是一個故事然後
說，啊，幸好我不像，放下一本書，就是物理性地放下一本書那樣把它放下
就我不希望你不要放下它
對，我希望你像作者我一樣同情共感，希望你可以，與思琪同情共感，我希望你可以站在她的鞋子裡
然後接下來我要，呃，就岔過去談一件，就比較無關的事情
就是，可能有一些讀者，然後我也收到了一些讀者的反響
就是，呃，有人在問說，房思琪，是不是（笑），就是我林奕含這樣子
然後，我覺得在現在啊，讀者的那個，窺淫癖，都，有點，過度旺盛了
但，我覺得這，這種八卦小報的樂趣還是比較次要的
然後，我覺得比較無所謂的事情
有另外一件事情是，我覺得大家在閱讀的時候，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
就是，他們覺得「紅學」就等於「曹學」
然後我覺得很危險的一件事情就是，大家把那種國中高中的時候，讀，背，一字不漏地背國文課本前面的作者小傳
那種習慣給承襲下來，然後，把它，把它拿，沿用下來讀我們的各種文學作品，還有看電影
就是，如果你不知道范仲淹被貶，然後你根本就看不懂《岳陽樓記》，然後我覺得這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情
然後，如果你不知道曹雪芹的祖父在哪一年負債，或者是你不知道曹雪芹的父親
當然他的父親，生父是誰到現在還沒有定論
就是你不知道曹雪芹的父親在哪一年被抄家，
如果你沒有辦法把曹雪芹的家譜與，賈寶玉的家譜做那種幼兒式的連連看
你就，在《紅樓夢》上便有一種失落感
我覺得這種閱讀是很不成熟的，所以
面對這樣子的問題，我也，就是我覺得這是很不成熟的問題
我，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導演，當代導演，叫做麥可·漢內克
然後他比較有名的是他，我想在座應該有同學看過他的作品
他比較有名的是三年內拿了兩座金棕櫚獎，一部是《白色緞帶》，一部是《愛慕》
但我最喜歡的還是他早年有拍過《冰川三部曲》，比如說《隱藏攝影機》
他，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鋼琴教師》，不過這是我的喜好，這不是很重要
然後，漢內克他有，講過說他不是很喜歡被問到關於他自己生平的問題
然後他有，他有一段話我很喜歡
在這裡可以稍微唸一下，然後，稍微回答一下關於那個大家問我
不是大家啦，有一些人問我，就是，「房思琪是不是林奕含」這個問題
他說
「傳記不能解釋作品，因爲我們把一部電影所提出的問題和導演的生平扯上關係，以這種方式侷限了作品的範圍
我們對待書也是這樣，而我，我一直都想直接在作品裡探問、對峙，而非到別處去尋求解釋
這就是爲什麼我拒絕回答與生平相關的問題
沒有比聽到像『電影拍得如此陰暗的漢內克是哪一類怪人』這種問題更另我惱火的
我覺得這很蠢，也不想展開這類錯誤的辯論」
所以，呃，對那些就是，可能心裡隱隱約約還在懷疑
就是「房思琪到底是不是林奕含」啦，就是那一類的讀者
就是我很想說，就是，我相信可能有人，就是隱隱期待我是房思琪
但是我要說，就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房思琪，就是，讓你們失望了
但我的立場是這樣，我的立場是，我覺得無論
就算我是房思琪，或者是，我是與不是房思琪
跟，我身爲這本書的作者，還有，如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書它有一點價值的話
我覺得我是不是房思琪跟這本書的價值沒有很大的關係，所以，我沒有想回答這類的問題
好，對不起，我好像弄得有點沉重
然後，好接下來我要講的是，既然我那麼不喜歡
就是被問到說，欸，你是不是房思琪，這一類，呃，與現實生活相關的問題
那爲什麼我又要在，書的前面強調說，這是，所謂的真人真事
然後，所謂的真實又是什麼
然後，呃，呃，這個故事呢。。。。。。。。。。
它是由我所認識的。。。四個女生的。。。真實的人生，經驗改變而來的
然後書裡面的李國華的原型，是我所非常認識的一個老師
然後，必須說，在我第一次得知到，有這樣的事情的時候
講的羅曼蒂克一點，就是那個在那個月光下的長凳上，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
在聽到這樣的事情，的當下，它，完完全全地改變了我的一生
就是，嗯，呃，也許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是
那個，就你平常可能會看到的那個，襯衫的折線被燙得極爲就是鋒利筆直
然後，講話三句不離古文
然後，臉上的那個漣，那個皺紋想象漣漪一樣的
然後人人道好好人的那個長輩
然後，還有那個你身邊的，你所親狎的那個人
然後你突然發現，就是，事情的真相是這樣子之後
你會發現，啊，我再也沒有辦法用原本的眼光去，看待，眼前的這個世界了
所以，呃，當我說這是真人真事的時候，我想要說的是
就是書裡面它最慘痛嘛？你要說慘痛，或者是令人不舒服的情節
並不是我作爲一個寫小說的人在戲劇化
或者是我在營造張力，或者是我在製造高潮
都不是，那都是真的
然後，所以，所以就是有，所以無論是這本書本身，或者是我的寫作行爲本身，它都就是一個詭辯
它是一個非常巨大的詭辯，這個詭辯是什麼
就是，其實這一整件事，或者是我得知的一整個故事
它其實可以用極其簡單的大概一兩句或者兩三句話就可以把它概括
就是，有一個老師，他用他老師的，職權，長年來，在連續誘姦、強暴、性虐待女學生
就這麼簡單，大概兩三句話就可以把它講完，就這樣
就是，最詭辯，在哪裡
最詭辯就是，我用，各種，很華麗的，也許文字遊戲，也許各種奇詭的修辭法
去圍攻他，去包圍他，去針對他，去把它，堆疊，垛砌成一個，就十萬字的小說
然後，最，最詭辯的就在這裡
就是，我們現在，大家都很喜歡說
就是像，向政治人物，或是向偶像明星說我們要真相，向媒體說我們要真相我們要事實
可是什麼是事實，什麼是真，什麼是真相，什麼是真實
就是當我們看報紙的時候，其實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類似這樣的事情在發生
然後，呃，就是那些東西都是真的
就是你打開報紙，那些油墨上，那些，那些被馬賽克的照片
然後那些姓名那些地址，然後那些腥羶的細節，那些，都是，真的
但是他們可曾在你的，心裡，留下哪怕是一點痕跡，然後我想，應該是沒有
所以，回來看，E.M. Forster 他的定義
他說，小說是一定長度的虛構散文
但是，我的小說是虛構，但它比，任何真的新聞，都來得真實，這是我要說的
但，我，並不覺得，我，就是寫這個東，寫這個小說
我沒有覺得我在做什麼很偉大的事情，就是，我沒有覺得我在，就是，要帶給大家什麼教訓或什麼的
我也，其實我覺得寫小說是一件非常無用的事情
我覺得我是，大概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無用之人，寫文章是很沒有必要的事情
就是要沒有小說，小說也可以運轉得很順暢流利
然後我寫這個東西，我也無法，昇華，無法救贖，無法，淨化，無法拯救
無法拯救我認識的任何一個房思琪，我甚至無法拯救就是，呃，日日夜夜存，生活在精神病的暴亂中的我自己
所以，所以其實寫這個東西是很荒蕪的
旁邊的人很難想象我，站在就是，伊紋跟思琪的鞋子的裡面有多深
然後很難想象，我在，就是寫小說的過程中，我有多麼忠於小說的世界觀
包括就是思琪她覺得她是她自己的贗品
然後，包括她的平行世界的觀念，然後，她覺得她的人生已經停止了
然後，我在，反復改寫，當然寫的當下，然後就反復改寫，一直改寫的過程中
我，強烈的感覺到我是
如果這書有，有，有幸能夠有一些讀者的話
我希望，這本書的讀者，在，讀完這本小說的時候，不要感到一絲一毫的希望
就是，這本書，這個小說它是，一塌糊塗的，它是一敗塗地的，它是慘無人道的，它是非人的
然後我要說的是，我沒有要，救贖，淨化，昇華，拯救
然後，我現在可以很任性地說，如果你讀完了，然後你感到一絲一毫的希望
然後我覺得那是你讀錯了，你，你可以回去重讀
對，這樣好像有點任性，但我，我真的是，在寫的時候是這樣感覺
然後，第二，第二個我想，我有，對讀者的，小小的要求嗎，還是大大的要求，我也不知道
就是，我不希望，你覺得這本書是，一本控訴之書，或是一本憤怒之書
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就是檯面上有一些女性主義者，她們，就是在講，她們
或是在，常常會有一些書出版，就是她們自，自書，自述小時候，就是，一些性創傷
當然我不是說這些人不勇敢，這些人非常非常勇敢
然後我也不是說侵害她們的那些男人或是女人不可惡，這些人非常可惡
他們都應該被閹割，然後丟到河裡給淹死，不足惜
但我的意思是，呃，她們很勇敢，但是憤怒這種東西它是，比較純粹的一個情緒
或是比較乾淨的一個情緒，然後它是可以點燃人內心的火
可以成爲，類似，呃，蒸汽火車的蒸汽的一種情緒
然後但這本書它不是憤怒的，一本憤怒的書
所以，思琪她沒有辦法成爲一個，像亞里士多德所謂，
超越常人常德的悲劇英雄，那樣子的一個英雄
所以它，這個書絕對不是一個悲劇，甚至也不是一個悲喜劇，也就是荒謬劇
絕對不是，這本書只能是一個，道道地地的慘劇
所以，呃，在最一開始，最一開始的時候
爲什麼我說，我覺得說這本書是一個關於誘姦的故事，我爲什麼說我不想用這個詞
因爲我覺得如果把這個詞端到思琪面前，我覺得思琪她不會同意的
因爲思琪她，很早以前就已經，拋棄了那樣子的字眼，她不覺得自己是被害者
爲什麼，我覺得這個故事它最慘痛的地方
或者說思琪的事情對她，殺傷力如此之大
或者是，思琪的故事對她，如此具有毀滅性
或者是，思琪爲什麼註定，終將會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
就是，她心中充滿了柔情，她，心中有愛，有慾望
甚至到最後她心中還有性
所以，她沒有憤怒，所以，這是，這是這個故事它，最，最毀滅性的一點
所以，它不是一本憤怒的書，然後不是一本控訴的書
最後最後我要說，唉，爲什麼（微微自嘲的笑），講得那麼沉重
最後我要說，就是，大家在讀的過程中，也許覺得怡婷她，可能解開這個事情
或者是伊紋，伊紋姐姐她可以解開這個事情
但，老實說，我覺得，遇到這樣的事情，遇到思琪這樣的事情，就是無解，真的就是無解
然後，作者我，包括我，我，囉囉嗦嗦寫了，十萬字真人事，真人真事的，小說也是無解
一切都是枉然，怡婷是枉然，伊紋是枉然，作者我也是枉然
好，這是我的結尾，結的，有點悲傷，但是，就這樣
然後，呃～我想，呃，最後我想要說的是
我覺得這個書如果不客氣地來講，可能還有其它地方可以討論
然後，我想要，謝謝，當然，張亦絢老師（笑）她本人不在這裡，所以在這邊謝謝有點矯情
但，總而言之就是，呃，張亦絢老師她在書末，她針對，就是，呃，文學性的部分
就是，包括思琪呀，還有伊紋怡婷她們，的文學性，對文學的早熟
然後文學性這邊，有了非常，精闢的，那個，評論
然後，事實上它原本是一個推薦序，但是用，後來討論一下就把它放在書末
然後我，呃，很感謝她的這個書評
因爲她講得很好，就是，就是，比，任何人講得都好，對就是這樣子
啊，對不起，我把氣氛搞得好沉重（笑），我講完了，就這樣，謝謝大家
（讀者群的鼓掌聲）

主持人：那有，有人要提問嗎
（鏡頭對準讀者的空隙，林奕含補充水分中）
讀者（手指纖細的一位）：你好，就是我想，在你剛才的論述中說，這是一本沒有希望的書，可是你這書名卻取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它那個樂園的概念是，是想描述的是，就是房家、劉家或者是李家住的那棟大樓，那個和樂融融的樣子。就像書的一開始跟結尾所敘述的那個樂園的樣子，還是有別的？比如說反諷啊或者是別的意思，希望可以說明一下，謝謝
奕含：謝謝你的提問，哎，哎對，這是個反諷，而已（笑），就這樣（笑）。會不會很弱，（哈哈）好弱的感覺（笑）
還是細指的這位讀者：這樣紋有點多餘，我想問如果是反諷的話，就是，是不是有點跟剛才講的有點違，違反？你剛剛，帶給大家的感覺就是它可能是一個，呃，沒有希望的感覺。可是你的書名卻這樣取，會不會有點跟當初的意思有點違背。我沒有要找茬，只是好奇而已
奕含：欸～怎麼講呢，欸？！我也，怎麼會這樣覺得？（笑）呃，怎麼講。（搖頭）呃，有點像，明明是一個地獄的地方，然後，人家卻把它名字叫做天堂，類似這樣的感覺。所以，呃，ㄔㄨㄤˇ，呃，雙重地強調這個，地獄之地獄。大概，可以嗎？呃，抱歉（笑），不太會講
戴眼鏡的讀者：呃，其實不算是提問，其實就是一個 feedback 回饋吧。就是，我覺得，就是我覺得，我覺得你這，我覺得你，我覺得這，《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比我想象的厲害很多的原因是，就是它很，就是，它筆調其實沒有，它筆調其實沒有很煽情。其實就很，很平淡，可是，刀刀見骨。就是，可是又很刀刀見骨把受害者，就是我們想象中的受害者，實際上那，實際上他不一定覺得自己受害。或者是他實際上心態，我不知道那叫解離還是什麼東西。但是反正就是他心態他可能覺得自己不一定是受害。然後可能他自己還有某種情感或是情慾在裡面，但最後，最後因爲這樣不得不毀滅的狀態。然後，甚至是旁邊那些，可能幫助他的人，最後什麼都沒有做，或者甚至還推了他一把那種狀況。
眼鏡接着說：我覺得寫的，我覺得寫的很，很深刻。然後實際上就是，好像真的現實的狀況就是這樣。因爲我，可能也是因爲我最近剛看過另外一部，就是也是從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叫《青春物語》。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最後，當他轉學的那個學校，他那些曾經，他那些曾經很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在一起那些好朋友，最後知道他遭遇到那些事情，在網絡上看到他的那個影片的時候。到最後他打，他打電話向他們求救的時候，沒有人敢接電話，我對，那段給我感覺特別深刻
奕含：哪一年的電影呀
還是戴眼鏡的這位讀者：2013年的其實。但是，最近因爲很多人在討論韓國，就是韓國電影史上講述，就是講述真實案件最精彩的十部還是二十部電影，經常會被提到。（林奕含點點頭）然後我是最近看的，然後我看到那段時，令我印象最，最，對我衝擊最大。因爲就是，好像你一說你可以把任何人的痛苦給承接下來，結果發現你接不住，而你發現你不得不拋棄那個人的時候
（林奕含抿嘴微笑）
主持人：那，還有人要問問題嗎（林奕含左右看看）
主持人：那有人要簽書嗎
（林奕含笑噗，然後，低頭躲進掌心，邊笑邊擡頭，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
（繼續笑，實在是笑到沒法嚴肅地說話啦，「你好尷尬」她對主持人這樣子笑着說）
（然後，她和主持人在那邊小聲說着不是很，聽得清楚的話。「然後大家要踊躍發言呀」，大概這樣子的話）
（起身，整理衣服，突然影片就結束了。
我，好不捨。。。）

最後，作爲一個聽錄者，我要說
半小時的影片，邊聽邊打字真的真的是，不是一天可以搞定的。聽，暫停，打字，回放，有時還要去查詢一下提到的人名啦還有書名之類的。
不過，上面這段感想是聽錄影片的一半時候的。
影片的後半部分聽錄，沉浸在她說的話中，雖說有點沉重。
但最後，我是笑着錄完的。因爲最後看到林奕含差點笑噴的畫面，然後，還有拿到話筒之後，還是無法忍住不笑的場面，我也被傳染了。現在，打出這些字的時候，我的嘴巴依舊是咧着，笑到牙牀都無法躲藏。大家如果有看到最後的話，也會跟着笑的吧。
謝謝
（備註：這是聽錄後，邊看着我打出的字，再重新聽一邊影片，檢查是否有錯漏之處。
我，想要，完整地保留林奕含的說話習慣，忠實地用文字去還原她說話的表情。
所以我有認真去檢查，比參加國內的中考高考還要仔細。
唯一無所謂錯漏的地方是，讀者的提問，因爲我，對他們，就，不太在意的。然後，也就，不再二次檢查了。
然後，就，就這樣子了吧）